梁月点点头，羞涩地笑笑，“好，再见。”

姚却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有多清楚，多数时候他都是迷迷糊糊的，表面上事事顺着父母的意思，他的心里也的确没有过多的反抗，但行为上，他却不知不觉地坚持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只是一直以为他都没有意识到。

不论以前的日子过得多么的迷糊，他却从来没有像这两天一样迷茫和失落过，没有目标、不知未来在哪，甚至自己的存在感都变得稀薄...他不禁有些头痛。

出了公司的大门，他没有立刻回家，太原的街道和以前已有些不同，他模糊记得小时候很喜欢的一个小公园，姚建设还没有下海做生意的时候，姚却的家就住在那个小公园的附近，八十年代初期，房子外面刷的还是白灰，看上去有些灰暗，小小的姚却就站在公园的小院门，等着母亲下班回家。

肖云在部队的文艺团，主管办公室的工作，工作时间是极为混乱的。晚上演出是常有的事儿，下乡也只是领导的一句话。小小的姚却有时就站在园门口等啊等啊，等到天都黑了人都没了，他还守望着。然后，劳莲的父亲劳强就牵着劳莲的小手蹲在姚却面前：“去我家吧。”

他的眼神里全是笑意，那是温暖的，宽大的，能让人感觉到安心的。

姚却看到这个眼神就会不由自主地将小手放到他宽大温暖的手里，劳强就一手牵着姚却一手牵着劳莲，带他们回家吃饭。劳莲的母亲冯芝芝是个南方女人，身材娇小。三十来岁的人看上去像二十岁的姑娘，一笑脸上像开了花似的，素雅又舒心。她的手也不大，但手指修长，白葱似的。姚却那时特别喜欢她微笑着将手放到他的头上揉搓，用南方的软语侬腔温柔地问：“小却，想吃什么，阿姨去做。”

冯芝芝做的年糕是姚却最爱的，她做成很大很大一个的饼，有的切成条，用剁辣椒腌制，有些就用油煎了伴糖吃，还有用来炒菜的，无论她怎么弄，姚却都爱吃。

晚上若是肖云没有来接他，冯芝芝就会带着姚却睡，把他抱在胸前，那只不大却温柔的手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偶尔会唱一些她家乡的童谣，姚却到现在都不懂意思，然而旋律却一直在他的脑海里。

####父子交心？

八九年之后，姚建设的生意做得分外的顺利，先搬出了这里，有很长一段时间，姚却都觉得少了什么，那种感觉和现在相似，心里缺了一块，而他却找不出原因在哪里。

公园差不多都荒废了，听说前两年一个房地产公司已将这块地申请下来做项目，然而海南的房地产泡沫给了那个公司很大的打击，政府批下来的计划因为资金被套牢而无法进行，那片小区就一直荒废着。姚却上了公交，投了币，下车的时候，看着眼有的场景，竟然恍惚起来。

完全不复当年的样子。姚家搬走后两年，劳家也搬走了。

楼下的公园已经完全破败，杂草丛生，那个姚却用来等待肖云回来的大门也不知所踪，旁边堆放着几个大石头。姚却再往里走，小路还依旧，旁边的长椅却已沆沆洼洼，有些木椅倒翻在地，不是缺少靠背就是缺少腿。公园中间以前有个石雕塑像，姚却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后来他在一个草堆里找到了被齐根截下的雕塑底，他在那石底上坐了很久很久...

不管一个男孩子长大后怎样的温文尔雅，小时候他们都欺负过一个小女生，而姚却欺负的女孩子就是劳莲，劳莲小时候长得很漂亮，人又乖，肖云从那时起就极喜欢劳莲，姚却就会吃醋，男孩子吃醋很丢脸，姚却就欺负劳莲，弄脏她新换的漂亮裙子；弄坏她画好的图画；把泥巴甩上她的小背包..然而，姚却做得最多的，还是在公园里和劳莲玩捉迷藏时，他会爬到雕像的上面，让劳莲怎么也找不到，只能急得流泪，而姚却总是等到劳莲哭到抽气时，才一下子从雕像上跳下来，冲着劳莲吹胡子瞪眼睛，老看不起她了。劳莲回家了，还不让她说在外面玩游戏的事儿，劳莲红眼也只能说是被沙子吹的，还好太原的环境本来就不大好，不然天天这样儿，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了。

姚却站起身，草上带些湿意，他站起身来感觉有些不舒服，就用手在扯了一下裤子，却听到后面传来“扑哧”的一声轻笑，他转回头，见劳莲捂着嘴站在不远处，见姚却回过头来，笑道：“我就知道你来了这里，你怎么不开机，你家里人都在等你吃饭呢。”

姚却站在原地没动，“你怎么时候来的？”

劳莲抬头看了看已经暗下去的天，“有一会儿了，从你坐上那块石头起。”

“为什么不叫我？”

劳莲耸耸肩，已经暗下天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姚却和她一起长大，她的每一个表情他都了若指掌，她现在一定已经勾起了嘴角，“没什么，我想看看你会做什么。”

姚却静静地看了看她，然后走到她面前，淡淡道：“走吧。”

劳莲是开车过来的，车是她二十岁生日时姚建设送她的。姚建设在姚却第二年生日时也说要送一辆给他，却被他拒绝了，其中的复杂心思他自己也不甚了解，或者是他在生气在姚建设心中，他竟不如劳莲。但是他可以确定，这并不是他拒绝时，他首先想到的。他只是觉得麻烦，所以很自然地拒绝了。

坐上车，劳莲发动车子，问：“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姚却勾嘴笑笑，“哪里都可以？”

“除了广州。”劳莲轻笑，“这个我可办不到。”

姚却看了她一眼，“你认为，除了广州，去哪里对我来说有区别吗？”

劳莲叹了口气，过了片刻才道：“姚却，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会觉得做作，但是，我还是想说。”

姚却似笑非笑，“说。”

“你应该把想法告诉你爸妈。”

“我爸问你时，你怎么和我爸说的？”

劳莲惊讶地转过头，“你不相信我？”

姚却点头，“相信。”劳莲的笑容还没勾起，姚却又道：“你喜欢我吗？”

劳莲不解地看他。

“有没有想过，会跟我过一辈子？”

“姚却...”劳莲瞪大眼睛看着姚却，似乎没有想到，他竟然这样直白地问她这样的问题。

姚却收回眼神，“好吧，算我没问。”

劳莲松了口气，忙道：“我还是送你回家吧，我想你忙了一天应该累了。”

姚却点点头，“谢谢。”

两人一路沉默到小区楼下，虽然车上的气氛不大好，但数十年来的习惯仍让姚却在下车时问了一句：“进去坐坐吧。”

劳莲想了想，最后说：“好。”

姚却刚打开门，还没进门，就听到姚建设的声音传出来，“你还知道回来！”姚却的心差点跳漏一拍，却还是先让劳莲进来之后才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