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处在了一个进退两难的位置上。这一知识是否由于得到它的手段不当从而变得肮
脏?许多人认为邪恶永远不可能产生美好的东西,如果承认这一知识的价值,就等
于间接承认纳粹行为的合法化。还有一些人认为,知识就是知识,本身并没有善恶
之分。得到知识的手段不应对知识本身的合法性产生影响。还有一些人认为,如果
邪恶能够产生正面的东西,那么二战中的那些人也就没有白白死去。这是个非常复
杂的问题,无法用简单的一两句话解释。”
下课铃响了。
“周末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你们可能要就此写一篇作业。”他微笑着看着学生
收拾起书包。“周末愉快。”
放学后,天气仍好得出奇。诺顿穿过足球场向第五大街走去。在将学校和人行
道隔开的栅栏下,他看见一群大红蚂蚁正从洞中爬出,向学生丢弃的一个午餐盒前
进。他停下脚步观察着。在他看来,这真是件具有讽刺意义的事情:蚂蚁,昆虫世
界里的纳粹,却最经常遭到大规模屠杀。苍蝇、牛虹。蜘蛛、甲壳虫,通常都是一
个个被毁灭。而蚂蚁却总是成百成百地被踩死、被毒药杀死。整个蚁穴在顷刻间就
可能毁于一旦。
他皱皱眉,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他和邻居的一个小女孩在一座蚁山上和周围的
草地上浇上汽油,然后扔进一根划着了的火柴。他们看着那些昆虫的身体被烧焦、
烤黑。他们还抓了一些蜘蛛和甲壳虫扔进火里,甚至还想把一只猫也扔进去。可在
他们逮住那只动物前,火已经灭了。
他闭k眼睛。怎么会想起这些?
他突然感到有些不安。他深深吸口气,走出栅栏门,来到人行道上。
回到家时,卡罗尔正在厨房做饭。他没心情和她聊天,于是简单打了个招呼,
把公文包挂在衣帽钩上,拿了本《新闻周刊》,然后把自己锁在了厕所里。他在里
面呆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直到卡罗尔来敲门。她问他是打算在里面呆一晚上,还是
出来吃饭。当他走进餐厅时,饭桌已经摆好,最好的那套瓷器也拿了出来。桌子中
央是一大碗沙拉、一盘土豆泥和一小篮面包。
卡罗尔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个银盘,上面是一大块闻起来相当不错的烤肉。
“这是什么?”她把盘子放在桌上时,他问道。
“什么是什么?”
“这些,”他指指桌子上的东西。“怎么回事?”
“没什么,”她说道。“我心情很好,想好好地吃一顿。这有罪吗?”
“不,当然没有。可你平常不会这么费事,除非你想要什么东西。或者……”
他看了看她。“你是不是撞车了?车坏了?”
她怒视着他。“你在侮辱我。我跟你说过了,我心情很好。”她停顿一下。
“刚才是。”他们彼此注视片刻,卡罗尔转身走进了厨房。诺顿坐下开始吃饭。饭
菜看上去很可口,所以他每个菜都夹了很多。卡罗尔回到桌边,把一杯牛奶放在他
面前。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他很欣赏这样的进餐方式,但卡罗尔显然被这沉默弄得很
不舒服。她终于让步了。“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吗?为什么心情这
么好?”
他叹口气。“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因为我们戏剧小组召开了本季度第一次会议。”
“那么你们今年演什么?还是《安妮》?这世界永远都需要更多的戏剧爱好者
来演出《安妮》。”
她啪地一声把叉子放在桌上。“你这狂妄自大的混蛋。”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你为什么总要贬低我所做的事?”
“我没有贬低你做的事。”
“那你是在干什么?”
“我只是——”
“只是什么?批评?你当然是了。告诉你,我们今年要演的是桑德海姆的《陪
伴》。”她怒视着他。“不要说我们没有能力。”
“我没打算那么说,”他说道。
但他在说谎。他要说的正是那句话。只因为她嘴快,没给他犯错误的时间,所
以他只能扮演高姿态了。他为什么会这样?是什么使他一定要伤害她?贬低她的能
力、嘲笑她的成就?并不是他认为自己更高明,虽然她总这么说。也不是他认为自
己不如人,所以就要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不是,原因要简单得多。简单,同时也
更复杂。
他喜欢伤害别人。
那些蚂蚁。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盘子中的土豆泥。承认这一点很难,但这确实是一个
准确的评价。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发现并承认这样卑鄙、可怕的动机——
天啊,他心中暗叫。他甚至把这个也当成了恭喜自己的借口。他甚至在为承认
自己是个畜生而庆祝。
他到底是怎么了?
一切都开始于那些该死的蚂蚁。
他望着桌子对面的卡罗尔。“对不起,”他说道。“我只是……只是今天心情
不好。”
“不仅仅是今天,”她对他说。
“我知道,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你想让我怎么做,卡罗尔。我说过了,对不起。”
“有时你真是个傲慢、自私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