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百号的大夫拎着药童、带着一身药香到皇帝寝宫去诊病,那场面实在壮观。有的长得正常,可有的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外邦异族,穿着与举止都与常人并不相同。锦宁坐在孙悟空脑袋顶,左瞧瞧右看看,玩儿得不亦乐乎。
时而她传音入密,说哪个大夫秃头谢顶像老沙了,又说哪个大夫脖子上缠着金链子,风一吹就飘起来了。孙悟空本是心情不好,不愿说话,却又忍不住地顺着她说的去看,结果被逗得忍俊,抬手不轻不重挠在她脚丫的位置,痒得她缩成了团——她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掌握了她在真身里的坐姿的。
跟着进了殿,锦宁又瞧宫里的物什瞧了半个时辰,可大夫们诊病实在慢,一个一个进去,半天才出来。排队一直排到快晚饭的时间,才终于轮到他们。孙悟空跟在张紫阳后头,像模像样地一块悬丝诊脉,讨论皇帝的病情,最后从用石头变出来的箱子里翻翻找找半天,掏出来一个小盒子递到在旁伺候的宫人手上,说是什么南极翁赠的仙丹,不能水送、只能口嚼,保证药到病除。
一旁给试药的小太监捏着鼻子尝了一点,并无大碍,便递进去给皇帝吃。
锦宁睁大了眼睛往里瞧,透着一层床帐只能看见皇帝艰难起身,一颗药丸子放在嘴里,龇牙咧嘴地嚼了半天,刚咽进去头一口,哇的一声就吐了。
小太监赶紧给上痰盂,结果痰盂还没递过去,就见皇帝猛地一咳,吐了一整个黑黢黢的东西来。
漱了口,擦了嘴,皇帝噌地站了起来,一掀帐幔,大喊一声:“神医!”
锦宁当场也快吐了。她掩住口鼻,传音道:“大圣,啥玩意儿啊那是?你给他吃了什么?”
“就一点后花园的泥。”
“啊?泥?”
“还有锅底灰、无根水。”
“锅底灰?”
“还有点敖烈的马尿。”
锦宁这会儿是真的要吐了:“大圣,这都行啊?”
“敖烈不是凡马,那可是西海龙王三太子。那还是童子尿呢。”孙悟空扬了扬下巴,说的时候异常自豪。
童子尿啊……锦宁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皇帝眼下已经走到几人身前,赞道:“两位神医,医术上乘,上乘啊!”他指了指被吐得惨绝人寰的龙榻,拱手道:“去年端午,朕与爱妃一同吃粽赏月,不料出了些意外,爱妃被人掳走,朕惊惧,随即缠绵病榻。不想竟是被爱妃喂进嘴的半个粽子搞的鬼。”
锦宁恍然大悟:所以一颗马尿丸儿给他恶心得把粽子吐了出来,病就好了?
这算个哪门子医术……
张紫阳倒是谦虚,拱手还礼,道:“此虽治标,却不治本。若要陛下疾病痊愈,还需将金圣宫娘娘迎接回宫,方是正根。”
“朕何尝不想!”皇帝扼腕叹息,转过身去瞧着墙上挂的金圣宫的画像:“只是那妖怪武力高强,不仅朕派去的几位大将军都有去无回,而且——而且那妖怪放话,若朕再派兵扰他清净,他便以百姓为祭!叫朕怎么敢——”
“圣上宽心。”此刻大圣总算有用武之地,于是将金箍棒自耳朵里掏出来,往地上一戳,道:“只要你快些与俺师傅交换了通关文牒,这事儿包在老孙身上。”
瞧那皇帝的表情,想必他一定是想问,你一个大夫怎会降妖除魔的法术。
可他低头一看,地上就被金箍棒轻轻撞了这么一下,已经是一尺来长一个深坑,立刻领教了大圣的本事,连连道谢不敢再言其他。
转日,通关文牒搞定,皇帝派了一个什么镇国大将军,带着三万人马浩浩荡荡地跟着大圣出去降妖。
锦宁觉得没什么,倒是老猪,忽然忆往昔想起了自己在天河领十万天兵天将的日子,于是喜上心头,找皇帝讨了一匹高头大马,坐在上头只当是原先自己的坐骑。
一边骑,他还一边抱怨原先自己那匹战马在御马监被做弼马温的孙悟空喂得膘肥体壮,险些跑不起来。
锦宁倒是觉得马儿跑不起来,很可能与骑马的人有关系……
当然那段屈辱时光大圣自是不愿再想起,只扔下一句“麒麟山外等候”,纵身便一个筋斗不见猴影。
老猪没办法,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只好弃马跟了上去。
孙悟空带着锦宁飞得很快,但却很稳。不在他身边反倒在真身里,锦宁学他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儿,别提多舒服。
不多时,孙悟空按下云头,落在一棵刚刚发芽的大树顶上,抬手挡着太阳瞧了瞧不远处。
锦宁亦闪身出来,终于成功一次,落在树杈上。
不远处有个洞府,紧闭着洞门,门口潺潺流水,花花草草也种了不少,一看就是细心浇灌过的,甚至隐隐冒着袅袅灵气,一片欣欣向荣。
不愧是观音菩萨座下的仙兽,住的地方可比那些凡间精怪讲究得多。
老猪这会儿也赶过来了。他怕自己太重压垮了树枝,干脆抱在树干上:“猴儿哥,俺去打门叫阵?”
“不必。”孙悟空眯了眯眼睛,心里算起个良计。他低声道:“待会儿俺老孙去叫门,你变作个苍蝇飞进去,到内里随便变个宫女,就哄金圣宫说是皇帝差人来救,趁其不备直接打晕扛走,带回朱紫国的队伍那去。”
记得朱紫国皇帝寝殿的画像上,那金圣宫娘娘长得十分好看。锦宁瞧了瞧老猪,道:“不妥不妥。美人儿打晕,还扛走,待会儿老猪一定见色起意,怕对金圣宫娘娘不敬。还是我跟他去。”
孙悟空思量片刻,颔首道:“也好。”
她又问:“大圣,那你呢?”
“俺——”孙悟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挠了挠头,道:“人带走了之后,俺就烧了这洞府,灭了里头小妖,再捉了金毛犼来个大卸八块。”
锦宁点点头,心想,为了见菩萨这也是拼了。
孙悟空望了望她,心下不知在想些什么,顿了顿,抬手在她脑门上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