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我紧紧衣服,干涩地问。
“这里不错。”张红立刻接过我的话,十分干脆地说。
“可实在太偏僻了。”
“还行。骑自行车二十分钟就到学校了,挺方便的。”
“我是说,这里太荒了,你不怕吗?”我补充问。
张红笑了:“怕什么?我一没色,二没钱,他们对我会有什么兴趣?再说,这里住的大多数都是学生,上自习时都结伴来去,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什么时候搬来的?”
“没多久,前几个月我回了一趟老家。回来时,因为快考研了,北大附近的房子就又贵又不好找了。这里的确偏了点儿,可价钱便宜。这一段,每天都有好多学生过来看呢!”
“哦?你回家了,怪不得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了。”我略有些惊讶,“你老家人都还好吧?”
“好,谢谢!”张红简单地说,又紧张地问,“你找我干吗?”
“不干吗,就是有点儿担心。看看你。”
“唉,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们每个人的能耐都不小,都在顺着自己的意思过日子,过得都很不错,不是吗?”
我没有搭腔,她还是那样,孤高自傲,像只毛栗子,隐匿自己,提防别人。
看得出,张红的经济情况更加窘迫了。都已经是十月底了,她的床上还只铺着一张草席,上面简单地铺张破旧的床单。半年了,她好像一样新东西也没有添置,反倒丢了不少旧物。不过,她桌子上倒是摆着一个水晶相框,晶亮剔透,在这个简陋寒碜的斗室里,有种不合时宜的漂亮与精致。相框里夹着一张小姑娘的照片,两三岁模样,眼睛又黑又亮,一对冲天羊角辫,精灵清秀,非常可爱。
“哇,好漂亮的小姑娘!”我拿起相框,仔细端详。小姑娘的眼神十分丰富,好像有满腔话要对你讲。
张红正在捞面,看到我拿起相框,飞速把面条放下,抢似的把相框从我手中抢走,宝贝似的擦了又擦。
“是谁?”看着她爱若珍宝的样子,我好笑地问。
“隔壁家一孩子。”她简单地回答。
“唉,又不是你孩子,瞧你紧张成那样!”我笑着打趣她。她突然抬起头望着我,张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做好面,张红问也没问地给我也盛了一碗,是最简单的阳春面,清汤,上面飘着星星点点的葱花。
“哦,我吃过午饭了。”我推辞。
“吃过也得再吃一次。”
“为什么?”
“这是我的长寿面。”
“啊?!”我愣住,不相信地望着她,“真的?”
“骗你干吗?”张红微笑,“二十九岁的生日,没什么请你吃的,只能吃点儿长寿面了。”
“天啊!”我着急地站起身,把书包翻个底朝天,“可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什么礼物也没准备,我——”
“什么礼物不礼物的!”张红打断我,笑道,“你来陪我就是最好的礼物。开始我还觉得一个人过生日挺凄凉的,现在好多了。”
“就可惜蓝湄不知道,否则我俩都过来,你这里不更热闹点儿?”我略有些遗憾,想了想,兴致高昂地提议,“要不然,我带你去找她,我们好好地在外面给你过个生日?”
“不行,不行,不行!”张红连连摆手,“马上就要考试了,我哪有那个时间!今天专门跑回来煮点儿面已经很奢侈了,我还有好多书没看完呢!”
“好多书?”我不相信,调侃她,“你n年前都可以编一整套考研辅导大纲了,我看今年都可以编考题了!”
“不,青青,书看得越多,你会发觉自己懂得越少。”
“如果这样,那就更不要看了!”我撇嘴。
张红笑着摇摇头,“不看怎么能行?我都快三十的女人了,却什么都没有。如果今年再考不上,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跳未名湖吧!”我建议,“生做北大人,死做北大鬼。”
“那怎么能行?!”张红认真地说,“生时未曾做过北大人,死了做鬼也不瞑目。”
“呵呵……”我听得一阵毛骨悚然,于是,只有大笑。笑毕,皱着眉头问她,“北大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张红夹起一筷子面条放到嘴里,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本来不是这样的。只是当你一旦不顾一切地追求它时,它就成了非实现不可的目标了。”
“如果实现不了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可能?!”张红突然重重地把碗“砰”地一声放到桌上,正色盯住我,“青青,马上就考试了,我们最好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尤其是在今天这个时候。”
我噤若寒蝉,捧起碗默默地吃,面条不好,一碰就断。我真不明白为什么生日时非要吃面条?看似长得没有尽头,实际上软弱得不堪一击。
吃过面条,我抢着帮张红洗碗。水池在大院正中央,要小心翼翼地踩着数十块垫在污水中央的碎砖头才能到达。刚刚十一月,这里的水就已经冰冷,真不知寒冬腊月天里怎么办。我抖抖索索地帮她洗完,冷得牙齿都有点儿打战了。
拎着湿淋淋的餐具回来,我看到张红正披着件旧羽绒服用筷子叉块馒头在电炉上烤着。
“你这里现在就这么冷,冬天该怎么办啊?”我边问边把手伸到电炉边取暖。
“没关系,我用电炉。”
“可睡觉呢?睡觉用电炉就太危险了吧!”
“我还有一张电热毯呢!”张红开心地笑,好像占了极大的便宜,“这里水电不另算钱,所以我可以死命地用电,不用白不用。”
“哦!”我明白了,难怪她一回来便把电炉打开呢!但看着满屋子蛛网似的电线,我不由得一阵心惊。
“有空时,到我那里坐坐吧!”我劝诱她。
她用心地翻转着馒头,头也不抬,随口说:“没空,又要打工,又要复习功课,都快忙死了。”
“你现在在哪里打工?”
“一家台湾的生化公司。主要帮他们发发传单,做做市场调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