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次交谈,就是在校医院。
新兵训练三个月两个人不认识,训练结束邵成直接被分到了医学院,少辉则进入飞行分队训练。
在罗少辉出现在校医院并且认识邵成之前,邵成对于罗少辉的名字是如雷贯耳。
总有那许多个清晨或者夜晚,在早晚操的时间之外,一个年轻的士兵在操场上跑圈。一圈又一圈,起初大家以为这是一位长跑爱好者,等到这种情况发生的越来越频繁之后,就有人开始八卦了。
所以,当邵成第三次站在宿舍的阳台上看到那个跑步的年轻人的时候。
他的身边有这样的对话。
“哇,又在跑!这次多少圈?”
“不知道,不过至少跑了半个多小时了。”
按照他们正常的跑步速度,半个小时绝对在十公里以上,400米的操场跑道,二十五圈之后还在跑?
一周之后,这两个人又默默地相逢了,罗少辉在跑,邵成在看。
邵成原本在宿舍里看书,一本医学着作端得手臂都酸了,正想撂下书出去走走,就听到同一个宿舍的人和隔壁宿舍的隔着阳台的间隔说话。
“喂喂喂,你看,那个男生又在跑圈!”
“这个月第三回了吧,看样子也不像锻炼身体啊。”
“被罚了吧,应该是。”
“这位兄弟也太不长记性了,怎么老是挨整。”
邵成也站在阳台上看那个人跑步,很年轻,应该也是新兵吧。一定是被罚了,堵着气跑那么快,一会儿就没劲了。果然,跑过五圈之后,速度明显慢下来。
可他还是在跑。
一定是被罚了,而且还不服气。
邵成突然想认识他,然后很快的,机会就来了。
也就是三五天之后,邵成在医务室见到了罗少辉。右小臂骨裂。
邵成搞不清楚一个参加飞行模拟训练的新兵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他们这一类,顶多就是上吐下泻。但这位神秘的预备飞行员,却尝到了真正的特殊待遇,飞行分队的指导员先来数落了一通,关着门邵成也听不到指导员说了什么,然后军校的政委又来训斥了一回。
可谓兴师动众。
邵成在外面听得云里雾里。
等政委走了,邵成倒了一杯水端进去,看到这位同志紧闭着眼睛黑着脸装睡。
邵成课余时间在医务室帮忙加学
习,本来话少,惜墨如金。所以,虽然每天出出进进地照顾他,还有同病房的其他同志,两个人却没有说过话。
也就是三天,罗少辉只是小臂骨裂,没到卧床不起的地步,三天后就可以离开,然后回到宿舍,大概一个月不能参加训练。
第三天傍晚,邵成弯着腰擦地板。罗少辉坐在床上看着他吭哧吭哧得埋头拖地很带劲。
突然开口了:“喂,你累不累啊。”
“总算说话了你,真好。呵呵,怎么没憋死你!”邵成熟络地开玩笑,第一次见面就用一句话把罗少辉掀了个跟头。
罗少辉瞪着眼睛,就跟哑巴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说吧,到底咋回事儿?成天被罚跑。”
果然,不出罗少辉所料,他被罚跑的频率已经高到积累了一部分稳定的围观者。
“是不是跟不定时表演似的,特逗?”罗少辉笑着调侃。
“得了,我才不信有新生敢这么哗众取宠,到底是怎么了?”邵成一只手支着拖把,跟持剑而立的侠客一样。
然后罗少辉就坦白了,那天黄昏,这件病房里没有其他人,罗少辉也不用担心自己被罚的原因让别人知道。
他是费了多少劲儿才守住这个秘密啊,从他罚跑的第一天起,就有人拦着他问怎么回事,他什么也不说只闷头跑步。
那天罗少辉扶着受伤的手臂,自嘲着说:“我妈妈希望我当兵吧,确实,要上一般的大学,可真上不起,工作也难找。幸好从小身体素质不错,要不怎么可能成为预备飞行员。我把妈妈从老家接来,也没钱请个保姆什么的,疗养院之类的就更别提了。我妈她一个人待在出租屋,我真不放心,一有空,三天两头地往回跑。开始批假还好批,后来功课紧训练多,也不能总搞特殊,可我还是不放心,经常半夜跑出去,翻墙。幸好咱军校的围墙不高。”
“被指导员逮住了?”
“也不是次次都是。”罗少辉撇撇嘴,“我三两天跑一次,大概三四次就会抓住一次。我理解指导员,三令五申地,前几次都没罚我呢,后来估计掌握规律了。不过他还是帮我了,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给我处分什么的。”
邵成根本没想到这么复杂,就算有人晚上溜出去,他也只会想到那人一定是贪玩,要不就是交了女朋友。
“可不管指导员罚我还是帮我,我还是照样跑。于是照样被逮,这不,三天两头地跑个二十公里,呵呵。”
“那这伤呢?”
“这次最逊了,翻墙的时候没踩稳,摔下来了。”罗少辉不在意地笑笑。
从那一天起,邵成知道了对于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来说,唯一的亲人母亲卧病在床所造成的焦虑和不安。
邵成从小在医院里混,要么就是一个人在大房子里看书翻扑克牌,说白了就是那种家世显赫但通常没什么亲近的人陪在身边以至于聪明早熟绝对优秀但偏偏有些寡情的小孩子。
而且,父母都是医生,就算没有经历过,对于生老病死也已经见了太多。但罗少辉有些无奈的话还是让他的心底震了一下。
好像早有人在那儿埋了一颗雷,这么些年越埋越深,然后突然被引爆了。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邵成因为这个突然变成好兄弟好哥们儿的人,变得热心起来了。
不到一个月,罗少辉的母亲住进疗养院,有专人护理,医药费邵家先垫着,等他毕业了再说。
虽然所谓偿还不过一句敷衍的话,罗少辉知道自己估计没什么可能还上全款,心里拿邵成当亲兄弟,别人说的话从来不在意,只有邵成,说一句比什么都好使。
过去的事说完了,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
“他从来没跟我提过,我也没见过他妈妈。”连格有些失落又有些疑惑。
“他不会在你面前示弱的。”邵成道,这句话是在帮罗少辉。真正的原因是,当时与连格恋爱的那个罗少辉,存了太多的功利心,也许一丁点的瑕疵,在他看来,都会让这场处心积虑的恋爱出现纰漏,所以他藏得很深。
“是啊。”连格笑笑说,“所以这次,如果他能批到假,我就陪他一起去。”
邵成沉默着注视她的眼睛,半晌才说:“这是你的答案吗?格格。”
连格也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似乎这个问题让她摸不着头脑,然后轻轻一笑:“邵成,你真了解我。”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