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说的是真话,要有半句假话叫我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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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匣子伸手捂住儿子嘴,她不让儿子说这个“死”字。一咬牙,说:“娘就再信你这一回。”转身对老伴说:“他爹,山上还有多少牲口?”
“就还有3头牛。”
铁匣子心一横,说:“全卖了,连那群羊也卖了。”
铁耙子顿时就木呆了,倏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肩膀一纵一纵地哽噎起来。
铁匣子知道,要老伴买掉那些牲畜,就是割他的心头肉。他咋能不伤心不落泪呢?那是他汗珠子落地摔八瓣儿,一把苦一把累养大的,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不卖掉牲畜就要舍弃儿子,在牲畜与儿子这二者之间选择,当然地要选择儿子。她两腿一弯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央求道:“他爹,看在我伺候你几十年的份上,就应了我吧!”
铁耙子一把抱住老伴,浑身颤抖,不住地啜泣。他只觉胸口堵得慌,就象有个什么东西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然后又顺着嗓子眼冒出来,就成了没遮没掩地嚎啕。
铁耙子来到狭口,领着刘豁子向后沟走去。一道上,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象他要卖的不是牲畜,而是他自己。这回刘豁子更恨,20000元买下了铁匣子所剩下的全部家当3头牛,20只羊。还是那个条件;这些牲畜由铁匣子放养,每月再加100元。
铁匣子急着用钱只得任宰,一肚子委屈没处诉,可真是哑巴卖屁股有苦说不出。他接过刘豁子那两万块钱,气恼地跺着脚骂:“刘豁子,我日你亲娘!”
刘豁子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他觉得占了人家便宜,还不叫人家骂两声?嬉皮笑脸地:“随便你骂啥,只要照护好咱那牲畜就行。”说完,乐呵呵地走去。
刘豁子的笑里分明带着戏弄的意味,尤其是那个“咱”字咬得特别真,宛如一把软刀子捅进铁匣子心窝。要不是金锁寻死喝药,要不是他老伴哭死哭活地跪下求他,要不是他急等着用钱,他那能伸着脖子让人宰。从这一刻起,那些牛,还有那群羊都不再是他的,更不是“咱”的,它只姓刘。刚才还是自己的心头肉,一下子就归了别人,泪珠儿便涌出了眼眶。
他就像被人剔去了筋骨,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散开着的羊们渐渐向他围拢过来,这些羊并不知道它原先的主人此刻的心情,还是同往常一样,伸长脖子“咩咩”地叫着,等待主人喂食。铁匣子痛惜地挨个儿抚摩着那些与他朝夕相伴的羊儿们,仿佛他卖掉的不是牲畜,而是他的亲人,心里滴着血,泪水簌簌地流。
那些吃饱了肚子的牛、羊,安闲地卧在草地上。一个个瞪着凄怜悲哀而又无可奈何的双眼,不停地蠕动的嘴巴。牲畜这极平常的反刍动作,此刻竟变成一声声哀求。
铁匣子忍不住大放悲声,在这荒山野坡,秋风瑟瑟,他那呜呜地哭泣和着这羊“咩咩”的惨叫,尤其令人心碎。
金锁拿上2万元走了,窑院里安静下来。
铁耙子面人儿似的依坐在窑门槛上。他脸色惨白,目光呆滞,呼吸无力而急促,刹时,豆粒儿大的汗珠子从额头上滚下来。
铁匣子正在给孙子喂水,见老伴那样儿,以为他还在心疼那些牲畜,就说:“他爹,不想啦!咱慢慢再置办。”
铁耙子无力地摇摇头,缓缓地抬起手指着地上那锅,说:“抠,抠些灰。
铁匣子立时便紧张起来,她这才知道老伴的病又犯了。早些年,县医院下乡巡回医疗说他是肝硬化。他不吃药,不打针,就那样抗着。一犯病就屙黑屎,医生说那黑屎是血。他固执地只用他那个偏方;锅底灰加红糖,用水一冲,喝下去,再躺上几天,一次次就这样顶过来了。她忙说:“去卫生所看看吧?别耽搁了。”他哭涩地一笑,说:“不用,没事。”她拗不过,只好放下孙子,去抠了些锅底灰,放了些红糖,冲了一大碗黑黢黢混乎乎的水端过来。
他一口气喝下那碗黑水汤子,似乎有了些精神。把碗往地上一放,抹了一把嘴,反复地絮叨着:“没了,没了,啥也没了……”
她眼里噙着泪花,颤颤地:“没了还能再置办,只要有人在”就再也说不下去,扭转身趴在门上,头抵住胳膊失声痛哭。
十四
当金锁二次走进毕老板办公室时,已是下午4点钟了。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从早上到现在他没吃没喝,却不觉得渴,也不饿,一门心思地领着杏儿回家。他把那2万块钱往毕老板桌上一放:“你数数。”
毕老板淡然一笑,从容不迫地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把那钱掂了一下又放在原处,戏谑地:“这可是2万块钱呵!你舍得?”
金锁态度坚定地点点头。
“那好,你跟杏儿说吧!”
金锁瞅了杏儿一眼,她若无其事得翻看着一本画册。他走过去:“杏儿,钱交了,咱回。”
杏儿看也没看他一眼,说:“你走呗!又没人拦你。”
“咋!你不回?”
“我回不回与你有啥关系?”
“你是我媳妇,咋能跟我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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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媳妇?”她冷笑一声:“离了婚还是你媳妇?”
金锁一听“离婚”二字,就像当头挨了一棒,眼前一黑差点没摔倒。他扶住桌子,一脸哭相地:“杏儿,你可不能丧良心啊!”
“你逼得!我找这份工作容易吗?你非要把我弄回那山沟沟里活受罪。你看吧!真要过不到一起还不如早些分手。”
金锁顿时就傻呆了。昨天还是他的媳妇,一夜之间就死心踏地得跟定了别人。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空阔的办公室犹如一个巨大的音箱,说话都瓮声瓮气的。金锁这哭喊声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