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袋烟工夫,乡里的小车就来了。从车上下来一群人,有乡长、书记、民事调解员,连武装部长,计划生育办主任也来。这些人都很愿意为勾庆成效劳。
乡领导把水仙、高月娥、勾庆成叫到楼里,那几位村干就免了。
书记先把勾庆成叫到隔壁屋里摸底之后才回到屋里。他首先肯定了水仙的正当权利,也作出了处理决定:宝宝失踪多日,经多方查找渺无音讯。一个月后宝宝仍不归来,就与水仙自动解除婚姻关系。
一场搅得四邻不安的家庭纠纷,在一片抽烟、喝茶、嗑瓜子声中,轻易而举地就摆平了。
在这短暂而漫长的一个月中:村里人观望、等待、猜测,而勾庆成跟水仙该咋的还咋的。这期间,倒是忙坏了乡里的那些嗜好牵红线的月下佬,三天两头开着小车哧溜哧溜地往桑树坪跑。
勾庆成死了老婆,水仙丈夫失踪。一个寡男,一个孤女,正是天之作合。况且,勾庆成跟水仙又有着非同寻常的暧昧关系。这样的顺风旗不打,顺水人情不做,就成了天字号大傻瓜。
水仙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低着头一个劲儿笑。勾庆成一再婉言拒绝。月下佬苦口婆心,谆谆诱导。为了表示真诚与慎重,乡长主动担当介绍人,书记做正婚人,一切有政府做主。最终,勾庆成与水仙还是听从了领导的安排。
完婚那天,小车把桑树坪中央那块场地挤的满满的。婚礼之隆重,盛况之空前,自不必说。前来贺喜的宾客个个酒足饭饱,尽兴而散。他们似乎觉得事情就应该是这样:年轻貌美的水仙嫁给有钱有势的勾庆成才是最完美的结合,这样才符合中华民族“郎才女貌”的传统观念。
勾庆成更乐不可支。他与槐叶合伙演了一出双簧,竟把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一切都按照他的设计行事,一切都那么顺利,也就多贪了几杯。当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时,他已有七分醉意。然而,酒醉心里明,今晚洞房花烛,他决不会让委屈了两年的槐叶失望。他足足地喝了几杯浓茶,朝洞房走去。
洞房在二楼,若在平时,一抬腿就到了。今天,勾庆成喝得有点高,身子发飘,步子就慢了点。经过宝宝跟水仙结婚时的那间洞房,他不由地就想起了小时候跟宝宝在一起;他到哪儿宝宝跟到哪儿,简直就是他的跟屁虫。宝宝对他很亲。他爱吃的,宝宝总给他留着。他问:你咋不吃?宝宝说:哥吃了有劲,好打他们。宝宝说的他们是指那些欺负宝宝的孩子。那时,他真得把宝宝看作亲弟弟。为了宝宝,他没少跟别的孩子打架,也没少挨别的孩子揍。然而,这个他曾经哈着护着的弟弟,竟死在了他手里,禁不住心里就泛上一股痛惜。在心里说:宝宝呵!你不该娶水仙,她是哥的命呵!哥也不想那样对你,可是,没办法呵!他又想起了王富才,如果不是因为宝宝死,因为他,王富才也不会喝农药。当初,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现在想这些还有啥用。他长长打了个酒嗝,这一闪念的忏悔便随着那股难闻的酒气消散在空气中。
023。桑树坪夜话(二三)
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水仙是二婚,不能穿大红,要穿水红,借以表示对勾庆成原配的尊重。水仙欣然接受,勾庆成更是同意。他就是要把礼数做到,让众人知道,他有了新人仍不忘旧人。
人确实有别于其他低级动物,因为人懂得伪装、掩饰。尽管这种掩饰是做给别人看的,但主要还是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
十六
水仙天生丽质,任何颜色对她都那么般配。一身水红锦缎装显得她越发地娇嫩水凌了。她没顶盖头,乌黑的秀发盘在头上。一朵大红花盛开着在胸前,花下两条鲜红的飘带自然垂洒着。她端坐在床沿,微微勾着头,略显拘禁又不胜娇柔,不时瞟一眼门外,眸子里充满期待。她听到了屋外的脚步声,便深深地埋下头去。
洞房的门开着,勾庆成踉踉跄跄进得屋来。锃明瓦亮的灯光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眨巴两下色迷迷的惺忪醉眼,骤然间他一脸地惊恐,浑身一颤差点摔倒,大张着嘴向后倒退了两步靠在墙上。他看见一个有头没脸、赤条条的人坐在床沿。这人胸前一个大血窟窿,殷红的鲜血从窟窿里流出来。是宝宝!宝宝又活了?他大吼一声,扑上去把宝宝按倒在床上,两手死死卡住宝宝脖子。
水仙两眼翻白,脸胀得像个紫茄子。她拼命地挣扎,一勾头在勾庆成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勾庆成“啊——”地一声松开两手。
水仙翻身跃起,珠泪汪汪地:你疯啦!想掐死我!
我——我——勾庆成这才回过神来。他无以对答,嘴吧嗒了两下又合上了。他觉得日怪;明明是宝宝,咋就成了水仙。此刻,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的的确确是水仙,宝宝那儿去了?他满屋里找,连床下也搜寻了一遍。
水仙不解地:你找啥?
勾庆成一付窘相:我看有没有藏人,村里人闹房没规矩。
水仙笑着徉嗔他一眼。
经过这一番闹腾,勾庆成总觉得屋里多了个什么东西。这东西抓不住,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就在屋里的什么地方。他相信这东西就是宝宝的鬼魂,便想起了村里四毛家闹鬼。
四毛不孝顺他娘,他那死去的爹就把他拿住了。四毛抡起巴掌不住地往自己脸上煽,还一边哭喊着:爹,我知错了,饶了我吧!顿时勾庆成那心就“突突”直跳。王富才会不会把他拿住?霎时他又暗自笑了。王富才如果报复他,二指宽小条就把他送进了大牢。可王富才到死也没吐一个字,因而他断定,王富才决不会对他不利。至于宝宝,一个傻子能把他怎么样。再说,活人比死人还多口气哩!他夸张地咳嗽一声,给自己壮壮胆,脱去衣服,钻进了被窝。
勾庆成本来就喝高了,又跟水仙耍了一阵,便有了困意。就在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际,突然感到有人推他。他心里一惊便醒过来。“啪”地拉着灯,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地,在床下,犄角旮旯到处乱看。
水仙也醒了,问:干啥哩?
老鼠。勾庆成不愿说出真象,他怕吓着水仙。结果还是啥也没有,他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有人推他,难道自己感觉有问题。他想验证一下到底是不是有人推他,就又钻进被窝。他强制自己不要睡着,只是装作沉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