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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应当幸福,也没有权利享受。
彩虹决定,自己的后半生就在中碧流放。
中碧果然是个好地方。至少她搬过来的第一天起,她不再做噩梦不再夜夜梦见韩清和夏丰。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处:人少、车少、污染小、噪音小,只要不追求高档,城里的人能找到的娱乐这里全有:电影院、录像厅、植物园、健身馆、小吃街、各种超市和快餐店。学院附近还有一家“麦丁劳”生意超火,专卖山寨版汉堡及葱油肉饼,彩虹慕名吃过两次,味道神似,肉饼里加了川料又香又辣,令人欲罢不能。
这是彩虹第一次独自过年。四外响起的鞭炮声令她意兴索然。她用力跺跺脚,将这种消极的情绪赶出脑外。人少,气氛不能清冷。她在门上贴了春联,窗上贴了窗花,天花板上挂满了气球,又去超市买了一大堆很本不可能吃完的年货。回到楼下,她从楼外的储藏室里取了一包无烟炭,正巧遇到穿着球衣抱着蓝球一起回来的季氏三兄弟。
“新年好!”响应节日气氛,彩虹喜庆地向他们打了一招呼,“季老师,你的卡我已经还了,塞到你家的门缝里了。里面的钱用了一点点,不是很多,下个月全部还清。谢谢你的帮助!”
一转眼,发现季箴和季箫正偷偷地注视着她,彩虹冲他们呵呵一笑。
“不客气。”季篁说。
“何老师,你又买这么多东西啊,我来替你拿吧?”季箫说。
“这是味香村的炖猪肘,很好吃的,尝一个?”她塞给他一个纸袋。
“不不,”季箫摆摆手,“何老师你没事吧?怎么看上去……全身水肿?”
“哪里哟……这是心宽体胖。”她盈盈浅笑,一不留神,一个塑料袋破了,从里面掉出来几个大红薯。
季箴赶紧拾起来,“您的红薯。”
她将红薯往胳膊上一夹,说了声“回见”拎着袋子和煤球噔噔噔地上了楼。
真是的,还是邻居呢,大过年的一点表示也没有。见季篁不冷不热,彩虹不禁腹诽。
气呼呼地销了门,打开煤炉,铺了新炭,彩虹将冻得发僵的手指伸进炉前烤了烤,又将两只红薯放进通红的炉膛。接着她打开电视,一面吃零食一面等着春节联欢晚会。
电视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里回响。为了配合气氛,广告商们纷纷打出团圆牌进行全方位煽情。看着看着,彩虹有点儿想爸爸妈妈了。她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要不要给他们打电话,可是一想到季篁母亲的惨死,又觉得明珠的所作所为逼人太甚不可原谅。更何况明珠若是知道她打算在这地图上都找不着的小城里度过余生,肯定会暴跳如雷并不惜一切手段将她逼回省城。
也罢,清静有清静的好处,无人关注亦无从烦恼,还是过个清静年吧!
彩虹抱着毛毯,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被红红的炭火烤得昏昏欲睡,到了八点,忽然听见敲门声。
她踩着棉拖鞋飞奔着打开门,看见季箫拎着一个竹篮子站在门外,他说:“何老师,这是我们自己做的年货,芝麻饺和藕夹,我哥说请你尝一尝。”
对面的门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里面传来笑声。男声属于季篁她可以肯定,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咯咯咯地笑得格外开心。
其实也不该动气,她的心偏偏就被这笑声戳了一下,于是冷淡谢绝:“不用了,年货我都买了,……谢谢。”说罢,砰的一声,将门用力一关。
回到沙发上,她抱着毯子继续看电视,心绪一阵翻滚。过了片刻,手机忽然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彩虹吗?我是东霖。”
“东霖?”彩虹高兴得差点尖叫,“你在哪儿?回国了?”
“没有,我在加州呢。”
“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找人问的,没什么事,刚下飞机,给你拜个年。”
话音嘈杂,东霖语气匆匆,似乎不想多聊。
彩虹赶紧问:“秦渭怎么样?身体恢复的好吗?”
“还行,这个月可以散步了,不过不能有剧烈的运动,也不能劳累,还要吃很多药。好在他是搞投资的,以数据分析为主,足不出户也能工作,这一病他差点死过去,把平时不待见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伯伯都吓坏了,对他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嘿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对不起,这一切都怨我!如果当初不是我……”彩虹又开始检讨。
“不能这么乱联系,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只是做了一个好朋友分内的事,如果我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朋友就是朋友,短短的几句话,打消了她日日夜夜萦绕在心头的愧疚。
“谢谢你安慰我。对了,最近你都在干些什么?把软件公司开到国外去?”她换了个话题。
“你?改行了?”
“对,我现在是职业登山队员。刚从坦桑尼亚回来,这个夏天我会去阿拉伯。”
彩虹的脑袋一下子大了十倍,“登山?你疯了!搞这么危险的运动?还有,肯尼亚有山吗?”
“怎么没有?乞力马扎罗不是?它实际是由三座死火山组成的,我徒步走过高原,路过东北大裂谷,沿途看见了成群结对的羚羊,海明威不是还写过《乞力马扎罗的雪》吗?登山是我的梦想。从小我就想干这个!你知道什么是终极体验吗?”
“终极体验?不知道。”
“当你站在山前,俯视脚下的层层云海,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知道什么是天,什么是地,什么是你自己。秦渭说在英文里这叫epiphany……”
“epiphany?”彩虹笑了,“你爸妈同意你这么玩儿么?”
“我住在国外,谁也管不了我,嘿嘿,如果莉莉问起,记得替我保密。”
“好的,你要加倍小心。”
“你呢?你怎么样?”东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