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载舟,亦覆舟,那些把萧栤拱上皇位的将军,自然会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将他从帝位上头拉下来。
「近日里,武官中流传着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鸟尽弓藏,叹无奈。」萧瑛拿起毛笔在指间转了两圈,这是学贺心秧的,但转得没她好。
「那话,不是王爷传出去的吗?」慕容郬挑了挑眉问。
「没证据的事,可别说得太大声,免得闪了舌头。」
慕容郬淡淡一笑,如果连他都不了解这个好友,恐怕再不会有人了解他。
「如果你想进京托媒,再多等个几日吧,即便胸有成竹,也得布置妥当,你那位皇帝哥哥可是喜怒无常的,谁晓得他会不会突如其来使出谁都想不到的手段。」
手段?他不怕,经过五年,他已经有足够的力量与之对抗,只不过他还不想露馅,就让他继续蔑视自己好了。
「没问题。对了,你记得转告华哥儿一声,再不久朝廷就会下令,升宫节为六品知府,要他们尽早做准备。」
「会升吗?他才来邑县两个多月,这种升法会不会让人侧目?何况皇帝一向不喜欢文官,怎麽会对他破例?」
「侧目是一定会的,但朝廷不能不升他,正是因为他是文官。」
「为什麽?」
「你没有听到风声,朝廷今年要开秋闱了?那些读书人岂会甘於寂寞,多年不开科考,他们没了出路,成天没事做,只好评家论国、谈天下事。
「皇帝杀得一、杀不了百,杀得了百、杀不了千,只要他们天天耍嘴皮,他屁股下那张龙椅怎麽坐得稳,所以人说,宁愿得罪武夫、万万别得罪文人,因为武夫顶多揍人一顿,而文人的嘴可是杀人於无形。」
「鼓动这个评论风气的,是勤王还是你?」
「这风气哪需要鼓动,只要稍稍加以撩拨就行。」萧瑛的回答给了慕容郬答案,果然,他脱不了关系。
「得罪你,是萧栤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对於慕容郬的评论,他一笑置之,续道:「之前,宫节断案之事已传进京城,更有好事者将其故事写成脚本,在戏台上演出,这回水灾预防之事,与邻县那些武官之子治下的地方,更是有如云泥之别。
「既然他的名声已经传开,一则为平息文官之怒,杜绝读书人悠悠众口,皇帝定会将他抬举出来,昭示自己对文官的看重。二则宫节没後台、没背景,易於控制,因此我没猜错的话,皇帝不但会升他的官,还会特加恩荣,升得轰轰烈烈、举国皆知。」
「我明白了,明日华哥儿来上课,我会知会他一声。」
「郬,你觉得华哥儿的资质可还行?」
「习武而言,他年纪已经太大,怕是不会有太大成就,但强身健体总是能成的,不过他意志坚定、性格强韧,又不怕吃苦,倒是一块良材。」
「这孩子年纪尚小,是该好好磨磨。」
「你对华哥儿相当看重,为什麽?」
「是你先看重人家的吧,可不是我决定收他为徒的。」
「我教他武功,却没亲授他课业,也没聘来旧朝臣为他讲学,我真怀疑,你怎麽能够请得动那些告老还乡的臣子。」
慕容郬当初会收宫华为徒,是因为看重他的品格,见他刀架在颈上也要为自己的人出头,不让她们为自己牺牲性命,一个十岁小孩能有这种勇气,怎不令人钦佩?
听着郬的话,萧瑛笑而不语。
「难不成华哥儿年纪轻轻,你就看出他未来大有可为?」慕容郬试探的问。
「看着吧,很快你就会明白。」
「希望如此。我先下去了,还有些事需要忙。」
「去吧,进京的事,让管家先预备下。」
「知道了。」慕容郬转身,走出门外。
门关上,萧瑛的视线再度落在画纸上那女孩甜得像苹果的笑容上。
这样……就算是把她拒於门外了吧,她再不会影响他的心、他的感情,她於他只是一个有趣的朋友……
这样想着之後,心定下,他又能纵容自己偶尔想起她。
他想起那天,他一路拉着她到自己屋里,菜一道道上来,看得她眼花撩乱。
她举箸,迟迟不落,他问:「为什麽不吃,不合胃口吗?」
她愁眉苦脸半天,才吞吞吐吐挤出三个字。「罪恶感。」
他没听懂,问:「什麽罪恶感?」
「粥棚那些百姓喝的是粥汤,我们却在这里大鱼大肉,你不觉得罪恶吗?」
他瞪她一眼,骂,「伪善。」
贺心秧可不是能够由着人骂的女子,筷子一摆,两手叉腰,挺直肩背,指着他的鼻子问:「你为什麽骂我伪善?」
「不是吗?每个人天生不平等,能力不一样、智力不一样,所能够做的事情自然也不一样,在种种的不一样之下,结果自然大不相同。
「有人穷、有人富,有的治人,有的治於人,我不明白,我明明有能力吃得起大鱼大肉,为什麽要沽名钓誉,觉得自己吃得饱饭是很有罪恶感的事?
「难不成要齐头式平等,不管是谁,能力、财力都不可以超过某个界线,要富,得人人皆富,不管你勤劳或懒惰,要穷,得人人皆穷,不管你是否奋发向上、拚命想出头?」
他滔滔不绝一大篇,听得她目瞪口呆,傻了好大一下。
看着她发呆的神情,萧瑛又觉得她好可爱,好像不管她是咬牙切齿、满腹不平,或者愁云惨雾、发傻发呆,看在他眼里,都是纯然的可爱。
半晌,她终於恢复过来,端起一杯茶水仰头喝掉,咬着下唇,满脸别扭。
他看不下去,手指往她头上一戳,发话问:「有话快讲,再憋下去,就憋坏了你这颗笨苹果。」
她又挤眉弄眼老半天,才鼓起勇气问:「王爷,那、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