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後宫便有人传言:大皇子非皇家骨血,皇后若要拥立,定当拥立三皇子萧镇。
所以,那话不是谣言?
想起书案上那份密折,萧栤叹息,民怨四起,竟是这个好弟弟一手推波助澜?
读书人的恨、灾民的恨、边关百姓的恨……萧镇想用民怨把自己给挤下龙椅。
还以为开了科考,拔擢文臣,平衡朝野,便能平息民怨,没想到他竟趁机拉拢武官,明知他风邪痹症没消停过,竟要他上战场,还一个个急不可耐,怎地,他也想学习当年的自己,为帝为尊?
他的满目惊怒转为失望懊悔,同袍、手足、宠妃……这世间还有谁可以信任?萧栤噙起一抹冷笑,想翻手覆天?萧镇还早得呢。
萧栤目光落在萧瑛身上,问:「六弟,此事你怎麽看?」
萧瑛看看左右,再看一眼萧镇,蹙起眉头,一脸的没担当。
「禀皇上,臣不懂军事,只知道君子不立巍,尽管皇上当年文韬武略、叱吒战场,然而,如今皇上已经不再是领兵大将,而是万民景仰的九五至尊,倘若不顾天下苍生,以身犯险……臣弟以为不智。」
好得很,谁知今日会替他着想的竟是萧瑛,只可惜这人有脑无胆,担当不了大事,只能动动嘴皮子,否则,这个齐齐努倒可以用来磨练磨练他。
「朕明白了,都下去吧。」
萧栤目露疲态地挥了挥手,一群人纷纷拜退。
朝臣们走出承乾殿三五步,萧镇加快速度向前,他拦下萧瑛,怒目问道:「人人都说蜀王只爱风月、不思立业,几时起,对朝堂事也感兴趣了?」
「皇兄不也看见了,若非皇上询问,我是不会开口的。」
「是啊,蜀王的嘴是矜贵得很,可怎地一张嘴,就是与众不同。」
「我也不想与众不同,只不过御驾亲征断不可行,皇帝龙体矜贵,怎能以身犯险,况皇子们年龄尚稚,未能独当一面,倘若战场上有个万一,身为臣民,不能不担心。」萧瑛语重心长道。
「看来,蜀王还真是忠心事主啊。」萧镇冷笑,他才不信,皇太后害了他的母亲、皇帝借他的手除去萧霁,他会不恼不恨,前尘不究的一心事主?
「食君之禄,是臣等应做之事。」
语毕,萧瑛扫了萧镇身後的武官们一眼,心道:只剩下寥寥几人,也敢请奏御驾亲征,萧镇果真是被逼急了吗?
「你以为这番做作,皇上便会信了你?哈!便是亲如昔日同袍,曾经同进退、共患难的兵将,还不是狡兔死、走狗烹,连我这个同母胞弟,都不能幸免於他的猜忌之下,何况是你?!」
几句话,他又让身後那群武官同仇敌忾起来。
目光一闪,发现一抹太监服色的身影悄悄离去,萧瑛垂下眼睫,若非脸皮已练出刀枪不入的本事,他早就笑出声来。
见萧瑛垂下眼,萧镇笑道:「六皇弟,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盘算什麽,你是真心为皇上着想,还是……在等待什麽时机?」
萧瑛猛然定住,目光瞬间凝结在萧镇身上,语声淡定无波,「我不明白皇兄在说些什麽。」
「六皇弟这麽聪明,怎会不明白,不过是装糊涂罢了。偏偏皇上想不清楚,要我呢,绝不相信一个悲天悯人的六弟,会为了自己活命,动手杀害十六弟,这事,会不会有蹊跷呢?」萧镇笑得满脸张狂。
萧瑛继续蹙眉冷笑,彷佛对他所说的话丝毫不以为意。
看不出萧瑛的心思,萧镇痞痞地转开话题,略带几分嘲笑问:「六皇弟,你心里还想着小喜吗?如果想的话,要不要皇兄将她的下落告诉你?」
心思一转,萧瑛夸大动作,他猛然转头,吃惊的表情表演得唯妙唯肖,一把抓起萧镇的手,仓皇道:「她在哪里?」
「如果皇弟有本事说服皇上御驾亲征,我定将小喜送到你面前。」
话抛下,萧镇望向怔忡不已的萧瑛,萧瑛笑容哀切恍惚、眼底浮起深深悲凉,萧镇扬眉,心底道了声:再聪明又如何,看不破情感,就注定要落败。
没出息的男人!
他旋即转身,领了一票武官走出宫廷。
见他走远,萧瑛恢复正常表情,嘴角挑起冰凉的笑意。萧镇并不晓得他很早就知晓小喜的真实身分,想再一次利用小喜?他缓缓摇了摇头。
望向远方,他的神色宁和淡定,萧瑛突然发觉,不知几时起,关倩再也影响不了自己的心绪。
「王爷,皇上有请。」张和忽地躬身过来。
萧瑛刻意做出一脸惊讶,张和见着,有意示好,低声在他耳畔轻语,「方才已有小太监将王爷与勤王的对话传了上去。」
「多谢公公提醒。」
萧瑛从荷包里掏出一块晶亮翠绿的暖玉递给他,张和笑着受了,补上几句,「王爷别担心,听过小太监的回话,皇上对王爷很满意似的,现在还请王爷同奴才一起进去。」
「多谢公公。」
他口气温顺,态度亲切,张和忍不住心想,倘若皇帝也能是这样一副性子,不知多好。
萧瑛重回承乾殿,萧栤定定望向他,回想方才小太监传进来的话。
萧瑛既然会考虑到他的皇子未能独当一面,那麽他对帝位定然无心,第一次感觉可惜,可惜萧瑛不是个辅国栋梁。
「皇上。」萧瑛低语轻唤。
「上回你提醒朕,学子的反弹是否有人在背後鼓动,朕派了人去查。」
「是否查出半点端倪了?」萧瑛明知故问。
若非他推波助澜,学子的反弹声浪岂会大到为萧栤所注意;又若非他使人放出活灵活现的传闻,怎能事事项项,矛头全指向萧镇?虽说萧镇确有害主之心,可那人又不笨,怎会做得人人知晓。
「有。朕啊……太相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