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夜深人静,又有湖水相隔,因此一路上并无人巡视,这也是周端阳通过多次暗中勘察,才确定的出逃路线。走了不到十分钟,已来到湖边,目测了方位之后,这才将衣服脱下,放进半个汽车内胎里,将口子扎紧后,便朝湖中走去。
由于砖厂的废弃物及污水排放都是在这湖水中,浓浓的一股臭气在湖中弥漫,使人闻之退避三舍,也正因为如此,厂里打手在巡视时,也绝不往此处走近一步,这才给周端阳提供了从容逃走的机会。
就是周端阳自己也没想到这湖水那么难闻,幸好他是生在江畔,自呱呱落地就与水为伴,水性颇高,闭气功夫更是高人一筹,因此他闭住气,使劲地往湖中游去,游了个把小时,这才彻底摆脱了臭气的纠缠。他长长地吸了口气,翻身仰卧在水面上,优哉游哉往前游去,轻柔的水波,有如姑娘柔软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身体,勾起了无尽的遐思: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也是在一个月夜里,他陪伴着父母在船上捕鱼,一网网撒下去,拉上来,一条条活奔乱跳的鱼在船舱里跳跃着,突然一条金丝鲤鱼跳得老高,居然越过了船舱的包围往江中落下,一直在旁边观鱼的他一见,想也没想也纵身跳了下去,终于在鲤鱼落水之前将那条金丝鲤捕捉在手,将金丝鲤扔回船舱后,他却赖在水里不肯上来,这个时候母亲正是用着那双柔软的手,为他搓着背,那种感觉真舒服呀——,可惜人生无常,生活残酷,父母竟已双双作古,那种与父母一起其乐融融的温馨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还了。想到这里,只觉鼻子一酸,一滴热泪流了下来。
连忙翻过身,一头扎入水底,凉凉的湖水,让他陡地清醒了许多,他顿时想起重病在身的小文,对!必须赶快游过去,报警、叫救护车,抢救小文。
于是,他跃出水面侧着头,双手急速地划动着,拿出在学校参加1500米自由泳赛夺金牌的劲头,急速地往前冲去。绑在身上用汽车轮胎做的包袱,依赖在水中的浮力起到了救身圈的作用,然而有一利必有一弊,这种浮力在他全力往前冲刺的时候,却变成一种阻力,反倒影响前进的速度,不过按照原来目测的距离,最多还有个把小时就能到达对岸。
往前冲刺了一段距离,感觉有些累了,于是又翻过身仰游起来,虽然仰游的速度慢了许多,可却便于保存实力,他闭着眼睛,躺在湖面上,湖面荡起的阵阵涟漪,有如轻型的按摩器,正在轻轻地搓揉着他的背脊,他感到十分的惬意,不知不觉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哗——”一声巨响,伴随着胸口一阵火热的疼痛,让他从梦幻中惊起,睁开眼睛这才发觉身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温顺如羊的湖水,此刻像一头发怒的豹子,正在声竭力尽的咆哮着。
糟糕,怎么老天翻脸了,刚才还是月隐云中,时隐时现,此刻却是乌云密布,黑云压顶,不好,要起风暴了。周端阳千算万算,就没有想到会有风暴,而且还是眼看就要达到彼岸的时候。然而,此刻悔之已晚,他再一次拉开架势,想来个千米冲刺,只要到了岸上,哪怕是下刀子也无所谓了。
可当他作势欲冲之际,瓢泼大的暴雨已经倾泻下来,随之那风也刮得更猛更烈,刹那间本来还是风平浪静的湖面,已经掀起滔天巨浪,而且一个又一个的浪头打了过来,他的身躯在接二连三的浪头冲击下,时而往东时而往西的飘荡着,人的力量与大自然的威力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了,要想凭一己之力与大自然抗衡,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自寻死路了。
周端阳长吸一口气,运功于四肢,又将包袱缠在身上压在腹下,他尽量将运动量降低到最小程度以保存体力,只是依赖包袱的浮力,托住自己的身体不致沉沦下去。但是肆虐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因为他的妥协而放松,反而变本加厉的将波浪演绎得更为疯狂和猛烈,那种排山倒海的阵势,不遗余力地鼓动着湖水,一股脑儿的倾洒在他的身上、头上,他的眼睛、他的鼻孔都注满了水,就是紧闭的嘴唇,也被倾泻而来的冲击波撬开,灌入了浑浊的湖水,好在这是湖水、淡水,而不是海水、咸水,不然的话他可受不了啦,不过即便是湖水淡水,他也难以消受,毕竟是被动式、强制型的,尤其是那湖水铺天盖地的打来,让他窒息乃至无法呼吸,而只能不停地调整姿势转头扭脑,以便避开湖水的攻击。虽然运动量不大,但在风雨浪涛之下却非常的消耗体力,没支撑多久,他就有了身疲力竭之感,心中暗道:“不好,这样下去,自己就会力尽沉没而一命呜呼的,必须想个万全之策。”
正思忖之际,又是一个浪头打来,他一时大意来不及躲避,几乎就闭过气去,好一阵才缓过气来。然而,就是差点闭气的刹那间,他脑际灵光一现,想起了外公教他的龟吸法,当即静下心来,虽然在水中,无法坐直上体,但同样可以全身放松自然,让气息顺畅、百脉舒畅。于是二目垂帘,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舌抵上腭,心、神、意守丹田,并使心念不移。不久已觉心意相通,头、手、意识恍若归于虚无,脐中一点真息幽幽出入。顿时,人似乎已沉入睡梦之中,身体有如浮木,静静地躺在湖面上,随波逐流向前飘去、飘去……。
周端阳坐在小筏子上十分悠闲地摇着桨,母亲坐在船头哼着歌,父亲则忙着将手中的网撒下去、收上来,不一会船舱里已经堆满了活蹦乱跳的鱼儿,他突然涌出吃鱼的冲动,指着那条金丝鲤鱼大声的喊道:“姆妈,我要恰鱼!姆妈,我要恰那条金丝鲤鱼!”
母亲在他的纠缠之下,只好点了点头说:“好啦,端儿,莫叫啦,我给你熬。”说着,拿出一个瓦盆,将里面的木炭烧红,坐上铁锅,刹那间那锅子已滋滋地叫了起来,母亲十分麻利地拿出那条金丝鲤,刮鳞、破肚、去鳃、入锅,手法娴熟,几乎是一气呵成,不一会锅里已飘出浓烈的鱼香味。
闻着这香味,早将肚里的馋虫勾了出来,等不及母亲慢腾腾的操作,走上前找了一把汤瓢,在锅里舀了一瓢翻滚的汤,不顾腾腾热气,低头准备长嘬一口。
“这鱼汤有毒不能喝!”父亲一声大喝,冲上前来挥手一掌将他手中的汤瓢击落,鱼汤落在船板上突然燃起了腾腾大火,他一惊往船尾逃去,没想到冲得太猛,浑身撞在了船舵上,船舵被撞得粉碎,他想操桨划向彼岸,那桨在手里轻飘飘的,原来竟是一支纸糊的桨,失去舵的小筏子上,顿时在江中团团的飘荡起来,他急向父亲求救,这才发现船上的父亲不见了,母亲也失去了踪影。“他们哪去了?”燃烧的大火已经熄灭,天已是黑沉沉的了,无桨无舵孤零零的一叶扁舟,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行驶在茫茫一片的水域里。忽然,一个巨浪打来,小划子经受不住巨浪的冲击,“哗啦”一声倾覆了。
“啊——”周端阳一声惊呼,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来、来,快喝口鱼汤。”一位大眼睛的姑娘端着一碗鱼汤走了过来,那种浓浓的鱼香让他似曾相识,激发了他的食欲,在强力的诱惑之下,忍不住伸出手来正准备去接,忽然他看见天已大亮,想起患病等着急救的小文,连忙爬起来:“不行,我得赶快走了。”
姑娘劝道:“你有什么事这么急,还是喝碗鱼汤恢复体力再走吧。”
“来不及了,我得去救人。”周端阳边说边扶着墙站起来,可是还没站稳,就感到双脚一软,力不从心,无法站起,只得又坐在床上。
“别急,先将鱼汤喝了,再详细说说。”姑娘的语气里迸发出不容违拗的强势。
周端阳听话的接过鱼汤,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入,让他有些难以自制,低头喝了一口,好鲜好鲜啊,这种久违的美味,勾起了心中美好的回忆,他想起了那天在船上,妈妈用一条刚网上的鱼为她熬的汤,那种鲜美深深的印在心里,哪知道这是母亲为他熬的最后的一次鱼汤,让他终身难忘,只可惜母亲离开后,那种鲜美早成追忆,再也没有尝过,可今天喝了这鱼汤,竟有一种重拾旧梦的感觉。
挡不住的诱惑,让他一口气将鱼汤喝了个底朝天,也真神奇,宛如服了人参,那碗鱼汤下肚,双腿顿时有了力气,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谢谢你了,你的搭救之恩,容当后报,我得赶快去救人,请告诉我公安局怎么走?”
“公安局?”姑娘诧异道:“你去公安局干什么?”
“报警救人呀,我们在一个砖厂打工,有一个工友病了,病得很重,可是老板却不允许他出厂上医院看病,如果再不住院治疗,可就会没命的,他还不到十六岁呀,为了给母亲治病,辍学出来打工想挣钱为母亲治病,谁知道却落入了狼窝,唉——”说到这里,周端阳感觉眼睛有些湿润,抬手手擦了擦说:“看看,我又扯远了,我得赶快去报警。”说着,疾步往外走去。
“你对这个地方不熟,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公安局呀,这样,你等等,我带你去,不过你得在路上将你的情况详详细细给我说一下。”姑娘说着,走进里屋,不一会走了出来,周端阳只觉得眼前一亮。
眼前的姑娘稍加打扮后,給人眼目一新:一双大大的眼睛,闪动着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柳眉下的长长睫毛在微微颤抖,挺秀的琼鼻,娇嫩欲滴的樱唇,白皙无瑕的鹅蛋脸颊,吹弹可破的肌肤,显得格外的灵气和美丽,散发着和煦春风般地亲切魅力。
“好,我们认识一下,我叫何秀娟,祯州晚报实习记者。”何秀娟十分热情地伸出手。
“我叫周端阳,高中毕业生,哦,我应该叫你何姐吧。”周端阳在对方热情的感染下,也伸手碰了碰对方柔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