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少了许多。他的酒量极好。平时,除了大家聚会,他绝少一个人独自喝酒。菜成了摆设,酒倒下去得挺快。浓烈的酒在他的胸腔里形成了一个气团,一股难以发泄的闷气。喝啊喝啊喝啊,把酒送进嘴的动作几乎成了惯性。一瓶酒干没了,筷子还没动。
“姑娘,劳您驾,帮我再拿一瓶儿来。”他向女招待申请的时候全无醉意。
“好咧,大哥。”随着一声清脆的川音,没过多一会儿,桌子上就有了一瓶新的。“我帮您打开吧。”川女子拧开酒瓶盖儿,帮金兆枫倒上了一杯。“您真能喝。我们就喜欢您这样的常客,又有酒量又有修养。按你们北京话怎么说来的?噢对了,爷们儿。大哥,您就真爷们儿。”她真诚地笑着,率真的表情和语气里不带半点儿谄媚。
他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好了许多,还对川女子笑了几声。
接着喝。
喝吧。时间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无关紧要的事了。
虎黑子叼着烟带几个人走进了餐厅。他一眼就看见了金兆枫。“真不多见呀,兄弟。怎么一个人喝上啦?难得。咱一块儿吧?”他虚意地让着金兆枫。其实他知道,金兆枫是不会和他周围的这些人同桌的。
“不用。”他接过虎黑子递过来的烟。“喝你们的吧。”
“得哩兄弟,慢慢儿喝着。那我就不陪你了。哪天咱们约约,我就爱跟你聊,特长学问。”他带着人走到离金兆枫很远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虎哥,刚才那大哥怎不给您面儿啊?哪区的他是?够不懂事儿的。”虎黑子桌上的一个小崽儿想拍他的马屁。
“肏你妈!”虎黑子使劲儿点着小崽儿的脑门子,“我兄弟今天有心事儿,没看见他不高兴吗?我都没敢烦他,你丫敢?瞎屄玩意儿,再不懂事儿我他妈抽死你。”
金兆枫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大概时间也不早了,他也该回家了。老妈总惦记着儿子,不能没事儿就让她着没影儿的急。
结完账,他来到虎黑子的桌前。“黑子,我先回去了。账我替你们结了,又加了十瓶啤酒。”他严肃地看着多嘴的小崽儿,“干事儿别跟秦桧似的。再背后说坏话,我他妈摔死你!”
众人皆惊。无语。
虎黑子倒是知道金家的男人都学过家传的把式。可打死他也不信,金家会出动粗撒野的种儿,甚至还敢耍口贩子摔死人,看来自己以前倒是小瞧了人家。
“兄弟别生气,丫不懂事儿。走,哥送送你。”他把手搭在了金兆枫的肩膀上。他知道金兆枫有点儿高了——脚下都不稳了。
“不用。喝吧你们。”他拿下虎黑子的手,伴着摇晃,坚定地走了。
老妈在给他等门——都快十二点了。
埋怨,嘱咐;道歉,睡觉。不表。
……
第一章风花雪月(11)倒霉者互助
第二天上班,他对处长说要到外面办点儿事,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他来到体委找老李。同事说,老李刚刚打电话来请了假,今天可能不会来了。
一头雾水,外加一脑门子官司。都是些什么人呢,他愤愤地想。
(bsp;悻悻地回到办公室,推开门,看见老李正坐在处长的对面。
“你怎么回事儿啊,昨天?”他强压怒火,尽量调整着语气。
“走走走,咱外边儿说。”老李站起身,与处长道别后,拉着金兆枫来到办公楼下。
老李说,他昨天白天一直给刘经理的济南办事处打电话,可一直没人接;直到晚上十一点了才等到刘经理接了电话,对方说还要在济南耽搁几天,然后再回北京办理原料提货的事情,并一再保证他是守信用的。
“为什么办事处老没人接电话?他是光杆儿司令吗?!拿了钱连招呼都不打就跑,有这么不关公的吗?能信他吗?你没问问他,赶上什么贼上房火烧梁的急事儿啦?王八蛋肏的,真他妈恨死我了。”他真的怒了,不冷静了。
老李倒是挺沉着的。“我什么都没问,我怕打草惊蛇。咱们现在需要了解的是,他什么时候能来北京给咱们办事儿还钱。如果他真是骗子,你把他惊着就坏了,他肯定离开济南就跑。找不着他,钱不是就完蛋了吗?”
“你想怎么办?”
“我是这么想,”老谋深算的家伙似乎胸有成竹,“他不来北京,咱们上济南找他去。不给咱们办事儿可不成。”
“他要真办事儿,还多余咱们上赶着吗?我说你有没有智商啊?连这么蠢的主意都能往你脑袋里跑。赚不赚钱现在对我不重要了,我现在想的是怎么把钱还给朋友。要真还不上,我就难看了。长这么大,我他妈还没骗过人呢!这回倒好,让你给开了先例了。亏你这么大的岁数了,不害我也得害别人。我现在看你比白骨精还可恨呢。”
“我不是也想把事儿办好吗?谁知道还有这幺蛾子(幺蛾子:旧京俚语,意为耍花样儿。)呀。”老李也有苦衷。
“你就是急功近利。这倒好,把我也给捎上了。不过说回来了,也怪我,谁让我跟着你犯财迷呢!”金兆枫在责任划分上倒还算公道。
“金处长,这话说得就不合适了吧?咱不说犯不犯财迷,就是我求您老人家帮忙,您是不是也会找朋友借钱给我呢?”老李耍开了中庸之道。
“不借。你连想都甭想,肯定不借。别让我戴着高帽儿装好人,我干不出那样儿的好事儿来。我就是犯了财迷才手心朝上的。”金兆枫真是坦诚到家了。“我还忙着呢,昨天就什么都没干。最后一句话,现在有没有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