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喜爱的首饰盒,捧花的瓶子,常用的杯盏,夜里醒来时抚摩着熟悉的物什,便只是叹叹。
老华对我极好,我知道。有时他在隔壁接见大臣,但凡训斥的声儿大了些,扰了我跟牡丹的下午茶时间,便常有一个茶碗通过撩开帐门上,静上两三瞬,便听到他既不自然的一声咳,再开始蚊子哼哼似的问话。可我通常会跟牡丹叽叽喳喳的笑闹,才不管他接见的是蒙古王公,还是机要大臣,该荤段子的地方绝不清水,该嬉笑的时候又格外大声。
我躺在床上静静的想,想他的好与苦、他的忍让与残忍。可是今天,应该是清算总账的时候吧?无论他多喜爱一个女子,用了多少耐心加真心,可他仍旧是帝王不是吗?
事到如今,心中反而宁静,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先做好心理建设,说不定下一时变成了人人都可给上一鞭子的下等宫女,跪着承接哪个宫妃的花盆底。
昨晚八阿哥送我回来时,却是连营大帐乌压压铺开,一丁点人声没有。偏偏营门口燃了一盏纸灯笼,飘飘摇摇的灯光之下,某人端坐在营门之内,一袭明黄分外惹眼。
八阿哥住了马,贴近我轻声说:“溶儿别怕。”
可是,他的手好凉,连我的手也被他攥得冰冷,冷得连骨头都要打颤了。
终究还是下了马,八阿哥握着我的手,我依偎着他,像两个在沙漠中跋涉的旅人,每一步都走得艰辛无比。棵棵小草在我脚下,我甚至能感受到它们被压下又弹起,像一根根刺,狠狠的刺在我脚底。
如果是我一个人,我根本不怕。我会大大方方的走过去,说不定还要来声口哨。可现在,老华的眼神如刀,慢慢的扫了过来。
还有十步……我的心脏已经堵在了嗓子眼,这时八阿哥突然开口,“溶儿,过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替我求情。”
天色渐明,一缕晨光映了进来,正照在小几上那摆着的一溜吃食,描花鎏金的盖子金亮的刺眼。不必掀了盖子瞧,我也晓得是奶酪,杏仁的、干果的、玫瑰的,颜色诱人,香味勾人。可惜他巴巴的献来,却是个人去楼空的场景。
我想过牡丹的处境,如今解救却暂时不成了。安全该是无虞,只怕被软禁在哪儿,就像八阿哥一样——
一夜未眠,又加上宿醉,现今脑袋像被哪吒脑海,翻来搅去,止不住的哈欠一串串的冒出来,正捂着嘴伸懒腰呢,却不料,门帘一掀,一个无比熟悉身影进了来。
哈欠收起,被子一卷,拧了身子往里一翻。不知怎的,突然恼怒起来,就觉得自个这一晚的辗转反侧很没道理,我又不是他老华什么人,凭什么要心虚。那人自动自发的靠了过来,推了推我,“丫头怎么了?”
“生气。”
对话很熟悉,就是平日里他乱摸乱动或占了些“口头”便宜时,我甩袖而逃,他跟在后面进来假情假意的道歉时的口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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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身后一片寂静。我果然又心虚了,暗暗谴责自己,八阿哥还在人家手上呢,是不是该先伏低做小,哄两句好听的,熄了某人心中怒火,再谋求他策啊。
“咳……”我清了清喉咙,转过身来面对他,“华老板……”
他勾了勾眉,眼角还是染上了笑意,“朕的外号怎么又换了?哟,一宿没见,溶丫头去练字了?”
“嗯?”要过铜镜一瞧,不就是两个黑眼圈么,非得再扯出我上次练字时将墨汁抹上眼角的窘状。
我慢悠悠的咽下个哈欠,嘿嘿一笑:“华老板不也是练了一宿?咱们两个练字的人,就别互相嘲笑了吧?”
他哼了哼,手不动声色的搂了过来。
我先是想甩开,又觉醒了——诚惶诚恐,诚惶诚恐哪!忙从那一盒子奶酪中抽出一小碗,小调羹舀好,凑到某人唇边:“华老板为天下计,忧国忧民了一宿,快补补吧。”
他顺势搂着我坐在桌边,拧着眉头做不屑状,嘴却自动自发的张开了。不过……我眼巴巴的瞧着他,喉咙里故意咽下好大一滩口水。
“果然是没心肝的坏丫头”他下了结论,接过小勺来喂到我嘴里,又凑上来问:“好吃吗?”
我竖起大拇指:“哇,果然味道独特啊!”
“你要是昨晚跟朕一同去,就能尝到新鲜的。”他慢慢的舀起一勺,侧了头来望着我,面色不青不白,还带着一股子无所谓。
“可要是没有华爷喂,再好吃的东西也淡然无味啊。昨天那么个场合,您哪肯跌了身份来做这种事?”我偏了偏头,鼻孔里一哼。
“你怎么知道朕不肯?老板喂老板娘,这可不正是个天经地义的事。”
他垂下眼,拿小勺在碗沿慢悠悠的瞧着,不急不缓。我小心的看了他一眼,明白他这是挑了头,在暗示。
“其实我昨晚是偶遇,偶遇!”我捏着拳头表示自个的清白,“八福晋身子不好,派人快马加鞭的找八阿哥回来,咱们只不过在帐营前凑巧碰上,哪是您想的那样!”我嘿嘿哈哈的打掩饰,又一面仔细回想说过的每一句话,有没有把吊儿郎当的自然劲儿带出来。
谁知,他眼神一沉,“我想的哪样?”
“就是……就是……”
“唉。算了。你还喜欢吃哪种,朕喂你。”他又突然住嘴,只舀了一勺奶酪喂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