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晚捧住碗,也嘿嘿笑着回:“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难道你还想我一个瞎子亲手招待你?”
程诺怔了一下,眉间不自觉微蹙。他一直有些刻意回避她眼睛的事实,倒不是因为怕伤及她的自尊,而是他真心认为失明于她并不是那么严重的事。虽然不过刚刚认识,他却能感觉到她由心而发的乐观及独立,他也认为在她简单甚至略带孩子气的外表下,有一颗强韧的内心。
可现下看来,并非如此,或者她只是以轻松自嘲的心态,来掩盖因为失明来到的巨大失落。
于是,程诺没有接下她的话,而是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他吃了一口鸡蛋羹,夸张地咂了下舌:“香滑嫩口,没想你做的鸡蛋羹这么好吃。”
非晚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得意,扬扬头道:“不错吧!别看鸡蛋羹简单,但要作出好味道,还是需要很高的水平的。”
程诺看她弯着嘴唇的模样,不自觉也弯了嘴角。
非晚趁胜追击,摸索到装着西红柿的盘子,朝他推了推,一脸兴奋道:“糖拌西红柿呢?别看简单,要拌好吃,也是需要技术的。来,顺道也点评点评。”
程诺嗯了声,一本正经道:“色泽红润,厚薄均匀,光卖相就能打八十分了。”
非晚撇撇嘴:“光卖相有什么用,味道好才是王道,你赶紧尝尝来给我加上另外二十分。”
程诺无奈地将那盘子往她手中推回:“我也想啊,不过我得很不幸地告诉你一个消息,我不能吃西红柿。”
“嗯?”非晚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虽然对一个大男人来说有点丢人,但是我还是得告诉你。我对西红柿过敏。”
非晚愣了一下,继而噗嗤笑出来。她听过很多人对酒精海鲜鱼虾之类的东西过敏,却是头一遭听到人说对西红柿过敏,还是个大男人,便觉着太好笑。
不料笑着笑着,非晚脑地蓦地一惊,整个人僵住。不……这不是头一遭,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是这个声音。
“我对西红柿过敏。”那人笑着将手中涂了西红柿酱的硬面包推回她手中。
“怎么了?非晚。”程诺看出她的失神,不明所以地问。
“没……没什么。”她竟然回得有些惊慌失措。
怎么肯能会有如此巧合?不,这一刻,非晚开始怀疑这不只是巧合。她忽然放下手中的碗筷,双手颤抖着从桌面伸到对面,准确无误地握住程诺也已经停下来的双手。
“非晚?”这一刻的程诺也有了一丝不确定。
“程诺。”非晚的声音已经有了一点颤抖,“可不可以让我摸一下你的脸?”
虽是询问。但是不等程诺回答,非晚已经微微倾身,将手指覆在程诺的脸上。
她的手抖得很厉害。从他的额间开始,慢慢向下,一直到鼻梁,再到他的唇和下巴。然后再循环往复。
可是除了那似曾相识的英挺,她什么感觉不出来。她终究只是个半路出家的瞎子,并没有用手指就能描绘人外貌的本事。即使她费尽全力想找出一点类似于奇迹的蛛丝马迹,但事实是,她确实什么都无法确定。
是的,奇迹,她竟然在时隔两年之后的这一刻,相信会有奇迹。
可现实终究是现实,非晚终于从失态中回神。收回双手,颓然坐正身子,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刚刚大概是被鬼附身了。”
程诺不自觉地摸了摸脸,那上面她指尖留下的温度似乎还在。那是一种微妙的感觉,当她的手指触碰到自己时,他竟然一瞬间大脑空白,只是怔怔地盯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孔。
他甚至能闻到她自上而下的温热气息。他不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熟悉,却又恍若隔世。他想,那一刻,他大概也被鬼附身了吧。
好在,程诺向来是冷静自持的男人,不需要多做分析,他便开口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想到了熟悉的人?”
非晚故作轻松地叹了口气:“让你见笑了。确实,你的声音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更巧的是,他也对西红柿过敏。”
这一次,连程诺都不得不有些讶异,良久,才回道:“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想必,那位故人对非晚你很重要。”
非晚无奈的地笑笑:“重要吗?也许吧。毕竟不在了的人,都是值得怀念的。”
程诺这才明白她失态的由来。触景伤情,大致如此。而他,便是那个景。想罢,他微微有些苦笑道:“看来我的出现,似乎给非晚带来了一点困扰。”
非晚愣了一下,连忙摆头:“不不不,你千万别误会。你是你,他是他。我刚刚真是一时鬼迷心窍,想看你长得是不是和他一样。你们完全不一样的。”
程诺听她这般说,也变放下了心思:“怎么?你刚刚摸我的脸,有没有觉得我像赤木刚宪?”
“啊?”非晚没想他这么跳跃。
“其实……”他顿了顿,声音像是压在喉间,“我觉得我长得也不是那么像大猩猩的。”
他的听力非常敏锐,那日听到许小东和她在车后的低语,他一时好奇,便上网查了他们口中的赤木刚宪,才知道原来是那般样子。可是,除了还算比较高比较结实之外,他真不认为自己长得如此彪悍。
此时非晚已经完全从刚刚的鬼附身状态走了出来。只是听他这么一说,不免又腹诽了许小东几句。
“其实,男人的外貌并不重要。”她本来想加句人品好就行,但转念一想,这样说更有打击丑男自信的嫌疑,便生生将那句话咽了下去。
程诺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失笑。她说的不错,男人相貌如何有什么关系,他也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长得什么样,便不再继续为自己的长相洗白。
本来是一顿极为简单的午餐,却因为这点小插曲,生生用去了一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