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和总经理大驾光临,我是专门来陪客的。”市长笑容可掬,拉住伍魁洪的手,使劲摇了几下,说:“怎么样?老哥,看了学校的现状,有什么感想没有?”
“你当市长的都没有办法。我有什么戏?”伍魁洪嘿嘿一笑,往市长肩膀上扎实拍了一掌,道:“你口袋里有几百万人的口粮。我才几个人?连烧火的都上去也不过几千个。”
“我是个穿和尚。你可是个富方丈。你看那车,”市长一摆手,侧脸去看,笑着摇摇头,说:“没法比。一只天鹅,一只乌鸦。”
“上楼去吧。”马凌云见天渐渐暗下来,在一边引路。“到办公室坐。”
电铃响了。散落到操坪里的学生纷纷跑步进入教室里去。站在操坪里的学生家长们也稀稀拉拉地开始上楼。“妈,我先进教室去了。”小芸打个招呼,点着高根鞋,跑到三楼上去。
“怎么样?痛快一点,我出一点,你也出一点,把这学校换个样。”市长在楼梯上还拉住伍魁洪的手不放。“教学仪器、图书我都包了。校门和教学楼留给你。厕所和操坪、球场他们市教委出一点。我们三家分担子,打一场总体战,在一年内把学校的硬件建设搞上去。”
“我跟你换吧。你修楼房和校门。”伍魁洪心头一合计,笑道:“这三栋教学楼,没有几百万怎么修?市长,你也太小气了。”
“我出五十万。”李梦红走进办公室,没坐,扭头来说:“其他的部分,市长解决。”
“来,来,坐,先喝杯茶。”办公室里搁了几把椅子,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摆了一盘花生,一盘葵花籽,一盘水果,一盘糖,另外搁了六只茶杯。“条件艰苦,请多包涵。”马凌云尽量陪着笑脸说。
“董事长请先。”市长拉开一把椅子,侧身闪开,让坐。“要我出钱,就百般殷勤。钱一到手,下次来坐冷板凳。”李梦红微笑着,坐下,撩起风衣,伸手拿起茶杯。茶杯里的茶水是才冲的,还滚烫呢。“放心,我们请董事长当本校名誉校长,把你的名字镀成金字写在学校的大门上。”市长呵呵笑着,也坐下,把伍魁洪搁在茶几上的香烟拿来,给每人发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说:“学校的校名由你题写。”
“算了,你积点德吧。拿我出洋相。”李梦红呷了一口茶,也笑道:“校名还是等庄书记来写。我嘛,只要有个地方坐就行了。”
“高见。”市长一顶大拇指,说:“我早就想好了,把这所学校叫‘红叶中学’。怎么样,不亏待你们吧?两位大老板。”
正谈笑着,一位教师进来征求意见,说家长们到齐了,是否可以开会。校长抬眼看市长,市长抬眼看伍魁洪,伍魁洪又抬眼去看李梦红。
“还是李董事长发话。”市长说。
“来吧。莫出洋相了。”李梦红提起风衣,理理头发,笑道:“让人等久了,要被骂的。”
(待续)
六十六
小芸走进家门,连书包都不放,手一抬,一张大红请帖就塞到李梦红眼前。“这是市长亲自填的,要我交给你。”李梦红没伸手去接,惊诧道:“怎么?又开家长会?”小芸换了拖鞋,抓了几片糖塞进嘴里,然后才说:“你上次答应出的五十万,今天该给了。学校专门排练了一个星期,搞了个仪式,请市委的什么猪脑壳主持,请有线台、教育台和其他几家电视台参加,今天下午看你出钱,还要请你当名誉校长。”李梦红接过请帖看了看,扔到一边,板着面孔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他们给五十万啦?想钱都想发疯了。”小芸傻了,站着好久没动。“你扯烂污嘛。你这样闹……我在学校里还怎么混下去?现在都火烧眉毛了……”
“嘻……你呀。我去还不行吗?”李梦红笑笑,道:“你给你老爸挂个电话,要他开了支票送来。他不去,我也不去喽。”
“……”小芸扭头来狠狠地盯她两眼,转身就上楼去了,老半天也再没有动静。
“快两点了。小芸,要迟到了。”李梦红洗了个澡,换上崭新的淡黄色的衣服,略微化了点妆,在镜子前晃几晃,笑了。“快下楼来。”
小芸阴沉着脸,穿了套皮衣一条牛仔裤,不死不活地扶着栏杆出来,在阳台上说:“我不去了。旷课。”李梦红跑到门外,站在车边,抬头往楼上看。“……”小芸把她认真看了几次,笑起来,飞似地跑下楼来,抱了她说:“妈,你今天真漂亮。”
“我本来就漂亮。”李梦红拉开车门就钻进去。“这颜色太刺眼了。”伍魁洪坐在前排头也不回,嗤道:“几十岁的人了,这么花算什么?唱戏呀?你是红叶集团董事长,又不是跑马戏的。”小芸也钻上车,抱住她妈,说:“妈,你穿这一身最合适,显得年轻,漂亮,有活力。死气沉沉的有什么好?象只乌鸦。”伍魁洪今天穿了套黑西装,白衬衣,红领带,白皮鞋,看上去有点严肃。“要不,我去换套衣服?”李梦红的淡黄衣白色裤好象真太嫩了。
“算了,再折腾两下,超过时间了。”伍魁洪自己开着车,飞速地冲进市区往学校去。
他们的车刚到校门口,两排穿红衣戴红帽的乐队就奏起了音乐。校门上悬挂的鞭炮也劈哩叭啦地叫起来。学校的大门,围墙上,房屋上,大张小张地贴着红标语。操坪里已经整整齐齐地站好了穿着校服的全校学生。主席台早已搭好。台中间搁了一张蒙上台布的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放了一把靠背椅。椅后是两排长靠背椅。台的两边用悬挂的大红绸布写了一副对联。对联写的是:“培桃育李世间园丁唯勤奋,治教办学天下志士共积极。”
还没等李梦红看个究竟,车已经被记者们团团围住。“董事长,请你向广大电视观众讲几句话好吗?”李梦红点点头,笑着说:“振兴民族的希望在教育。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公民,我想用自己的一点努力,为国家民族的振兴尽一份心意。我也坚信,有党和政府的英明领导,有改革开放的正确决策,有亿万中华儿女的共同努力,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一定能够迅速振兴。”那边,伍魁洪也被记者提了一串问道:“总经理,请你谈谈捐款的动因好吗?”他扭头看看小芸,答道:“为了孩子。这学校的环境太差了。我看了以后,我很难受。我到过一些地方。一般地说,每个地方最漂亮的房子应该是学校。”李梦红正好把这段话听了个明白,灿烂地笑着,挤过去,紧紧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小芸被推着,也逐渐向他们靠拢。“小姐,你对父母的义举有什么看法?”小芸绯红着脸,昂起头来说:“我非常高兴。我为他们感到骄傲。真的,我今天非常开心。”李梦红伸手把小芸拉到身边,一把抱在怀里。“谢谢你,小芸。”她泪水涌出来了。
……
当天晚上,各电视台都报道了李梦红捐资五十万建校的新闻。第二天的当地机关日报上,头版头条刊发了这一新闻。大街小巷,男女老少都奔走相告,谈论这一家子:红叶集团总公司的老板、她的先生及漂亮的公主。
(待续)
六十七
“搬回去住吧。”她在面对着他的时候,再一次对他说。“该回家了。”
他摇摇头,把被她收拾进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取出来放到床铺上。他在家俱公司的楼上安了铺。他不敢住红叶宾馆,怕罗玲也怕李梦红。他的住房非常简单,一把靠背椅,一张办公桌,一副脸架,一条毛巾,一铺床,一只柜子一口皮箱。墙壁上干干净净既无随手随脚的涂鸦,也无年画挂历的多余。房里非常整齐干净。床铺上的小棉被叠得四四方方象豆腐干。地板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你一个人硬要住这里,是不是偷了人?要不怎么这么干净?谁帮你收拾的?”她火了。
“神经病。”他说。
女人也不会叠他的那种被子。那种被子的叠法来自军营。是他自己收拾的。“那你怎么不肯搬回去?”她挨着他坐下。“你一个人,说话没有人说,吃饭没有人管……我,我……你真的不回去,就不要怪我到外面……”
“你敢?!”他瞪瞪眼
“那怎么办?”她抱住他摇几下。“搬回去吧。啊?莫犟了。你以为你惩罚谁呀?”
“小芸,石头……”他皱皱眉毛。
“他们会接纳你的。你要有信心。”她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他们这么大了,需要时间来认识你。你多和他们相处一点,慢慢地就好了。是不是?
他不再说话。
外面有人敲门。罗玲带着小芸和小石站在门外。“你们,来干什么?”李梦红刷地变了脸。“来帮你捉奸。”罗玲闯进房来,格格地笑着,瞅瞅伍魁洪,说:“我还以为红姨百分之百地现场活捉了你呢。原来只有你一个人。那个呢?是不是你放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伍魁洪不解。
“你不老实?你不在外面养情妇,怎么放着自己家不住,跑到这鬼地方来混日子?格格,你快招供了吧。不然的话,小心把你那个……那个……”罗玲拍拍手,跳几跳。
“小孩子不要乱讲三篇。出去。”他象赶鸭似地摆着双手。“去,去去。”
“我们来捉你回去。”罗玲把小芸和小石拖进来,大声说:“你先出去!”
“投降吧,不要负隅顽抗。”小石没有笑,站直了,也不看他,说。
“……”伍魁洪眼睛瞪了瞪,亮了,笑笑,说:“好,好。我投降,我投降。”他高高地举起双手,低着头,走出门去。“癫子。”李梦红笑骂一句,追出去。小芸忍不住卟哧地笑起来。“这个大笨蛋。”小石拿了一截红粉笑,在本来洁白无瑕的墙上写了这几个字。“莫写了,快帮忙抬箱子。把柜子撬了。”罗玲说。
“欸欸,莫撬,莫撬。”伍魁洪又跑回来,掏出钥匙把柜子打开。柜子里除了帐本,就是他的衣服和日常用品,还有一本存折。存折上写的是小石的名字。他说:“你们先走。等我来吧。东西多,你们拿不动。”他扭头看墙上写的那几个字,傻了片刻,笑笑,对小石说:“你这个小混蛋!把墙弄脏了。
(待续)
六十八
乡间的公路仿佛是粗心大意的屠户划破了扔在山中的猪肠子,窄窄的,粘稠的恶臭的污秽不堪的泥泞到处都是。山中的雨一直在不停地下。已经下了两天了。看样子还要继续下。
伍魁洪推开房门进来后,就哐哐啷啷地翻动器物。这时李梦红还蜷缩在被窝里睡觉。“都是什么时候了?还睡?”他悄悄地叽咕着,伸手想拉她起床,想一想,手又缩回去了。然后他扭头朝外面大叫:“妈个巴子,你是死卵呀?快进来。在外面淋湿了要害痨病的”。胡荣站在屋檐下筛糠似地抖着,又跑又跳。
房间里光线很暗淡,阴阴祲祲的冒出潮湿腐臭的气味。他吸吸鼻子,拔一支香烟来点燃,吸一口,然后推开了木格子窗。
“你想冷死我呀?快关门、关窗子。”李梦红扭转身子,从棉被里钻脑袋出来,大叫。
“冷死你才好。”他把窗户关上,见胡荣不肯进屋,摇摇头,把房门掩上了。
房里有把椅子很古老,黑漆漆的,雕了龙头扶手,椅背上镂了花鸟。“这椅子还挺好看呢。问问老人家,把它买了。”伍魁洪坐上去,摸几把,笑道:“这椅子只怕比你老太公还要老了。”李梦红用手支撑着钻出头来,笑骂:“少见多怪。见多了也不怪。你买了去做什么?陪葬?”他哼几哼,懒得理她。
这儿是一座小山村。很小很小,隐蔽在崇山峻岭之中。山村的旁边,弯弯曲曲地缠绕着一条小溪沟。溪沟边上有一条稀泥烂浆的公路。这小山村叫做曈溪。以前,这里是人迹罕至的大森林。从地名可以看出,这一带曾经是何等的荒凉,何等的神秘。疃,字典上说,是禽兽践踏的地方。不过,这都是遥远的历史了。
“这鬼地方,连树子都没见一根。”李梦红沉沉地叹着气,说:“是谁出的馊主意,到这里来拉木。害我被困在这里。”
“下这么大的雨,有木也没有人给你扛。”伍魁洪翘起二郎腿,半闭上眼,叼着烟卷,不死不活地道:“现在的行情,一根###大的木条子,也要十块钱。你不要人家要。咳,三十夜的砧板,是俏货呢。等雨停吧。”
“这个鬼地方。”他们住在农民家里。房子很旧,又矮,有些地方还漏雨,再加上棉被的外套是农妇手工织出来的土棉布。很粗,住着实在为难了李梦红。“拿了木材不会修房子。你看这楼板,这柱子,这板壁……真是气死人。一条凳子做得重重的。哼。”李梦红摇头不已。
“哎呀,该起来了。”伍魁洪吐掉烟蒂,臌臌眼睛,说:“你渥崽吗?什么时候了。”
“你有本事你上来做。我一个人从哪里来的崽?”她只穿了一件奶罩子,一条米黄色的三角裤头,一身白腻腻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打个呵欠,伸手扯长裤。“把鞋踢过来。”她说。
“吃了灯草讲得轻巧。真的要是生一个出来,小芸和小石怎么办?计划生育不罚死你才怪。”他脚一摆,把她的皮鞋踢得翻几个滚,掉在床脚边,翻了个,扣着。
“跟你开玩笑。这一把年纪了还生小孩,你以为我不要命了?想得倒美。啊哈——喂,过来。我有点恶心,想呕吐。”她调身子,把背朝着他。“帮我揪揪,可能会好一些。”
“一个人睡还着凉,你搞什么?”他把椅子拖到床前,坐着,叭叭地在她背上拍了几巴掌,然后用手背夹住她的皮肉轻轻往上提。
“傻瓜,一个人睡肯定会,不着凉才怪。你也不来陪我,帮我沤一下,暖和些。”她吸吸鼻子,说:“嗨,左边,下面一点。呕,嗯,嗯。我睡得身上冰浸,背膀也痛了,想不感冒都不行。”她半闭上眼,轻声说。
他揪完了,双手张开按在她背上,用双手大拇指和掌部和合力提起她的皮肉向上翻,然后再轻轻地按。一层一层地翻去,按去,从腰部直到肩上。她舒舒服服地出了一串长气,说:“这还差不多,比他们搞专业的毫不逊色。”他使劲在她肩膀上拍一掌,丢一件衣服在她身上,就想起身走开。她一把将他抓住了,反倒把他掀翻在床上,无头无脑地乱揪乱抓了一通。“哎哟,你这背时鬼,才伺候我舒服一点,就打痛我。想整我?绝对没便宜给你。”他挣扎着跳开去,笑道:“你想白让我服伺你?不可能。”
她嘻哩哈啦地笑着,穿好衣裤,就拉开门要去上厕所。一见到缩头缩脑的胡荣,她先是一怔,而后笑说:“傻里叭叽的站在这里干什么?给我打伞遮雨。我要上厕所。”
“……”胡荣绯红了脸,闪身让到一边。
“你……妈个巴子,上厕所也要人家给你打伞?这是什么话?”伍魁洪听那话不地道,追出去,咒骂道:“当心在茅坑里齆死你。”
“你也孝顺我点,莫逗我怄气。”李梦红小跑着躲过屋檐流下的水帘,正撞上开货车的小姑娘王英英。“饭煮好了没有?”
(待续)
六十九
他们开了三辆货车一辆轿车来。车都停在公路上,用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