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熠皱眉道：“一点也不好，怎麽能和我们家的茶相提并论。”言下之意，若不是莫离霄端给他喝，他看也不会看一眼。

莫离霄点头道：“既然这茶都如此混浊了，你怎麽能指望烹茶的人明辨是非。哪怕你把嗓子喊破了，他也能把你关起来。”

龙子熠恨恨瞪了凤楚寰一眼，“离霄，我们被人冤枉了，难道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莫离霄笑了一笑，温和的看向凤楚寰，“凤公子，我只想问你几件事。”

凤楚寰挺直背脊，谨慎的道：“你说。”

莫离霄道：“是谁看见刘痕上了我们的船，又是谁看见刘痕死了，人心不古，公子如何就知道他们说的不是谎话；那刘痕上了我们的船後，转眼又往公子下榻的府邸去了，并且带去了满满一包袱黄金，若说我们有嫌疑，公子的嫌疑岂不是更大。即便公子没有嫌疑，府里人口混杂，公子难保也要担个管治不力的罪名；那刘痕走後，我们的座船日夜不停，并且改换了船只，那刘痕如何得知我们在哪里，还早早的死在了那里。”顿了一顿，“凤公子，你金尊玉贵，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你想不到的。比如因嫉生恨，栽赃嫁祸。”微微一笑，你是朝廷命官，我们自然不会让你为难。该怎麽处置，你就怎麽处置吧！”

莫离霄问的这些话，凤楚寰竟一个都答不上来。沈默半晌，闷闷的道：“这件事，我还要再斟酌斟酌，你们暂时在客房休息，不可随意走动。”

一时侍卫带他们下去了。到了客房，四下无人之时，龙子熠恼得连连跺脚，“离霄，你怎麽可以说出随他处置的话。”

莫离霄看著窗外景色，风卷涟漪，船已经离开了沙洲。“那你说要怎样？”

龙子熠想了想，“我们挟持凤楚寰，杀出去。”

莫离霄摇摇头，在龙子熠唇上吻了一吻，“小笨蛋，即使那刘痕不死，他也会弄个刘伤，刘浪出来。”见龙子熠一脸茫然，“还不懂麽？这个局是凤楚寰设好的，就单等我们钻进去了。这样思虑缜密，如何会让我们挟持？”

龙子熠摸向腰间，可是腰间的配剑早就被凤楚寰的侍卫收去了，咬牙切齿，“凤楚寰，我早晚要杀了他。离霄，对这种人，你何必跟他说那一车子的话，他不会听进去的。”

莫离霄微笑道：“我这话是说给旁人听的。不管凤楚寰心中想些什麽，他总是朝廷命官，不能不顾忌朝廷的脸面。我问的这几件事，他一件都答不出来，可见心是虚的。若他真的对我们动了手，旁人一定会把这番话添油加醋，传扬出去。到时候即便我们不找他报仇，朝廷也替我们报仇了。”

龙子熠点头道：“我虽然不明白，但离霄是世上第一聪明人，说的话自然是对的。”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不管那凤楚寰打什麽主意，我都不会让他动你一根汗毛。对了，离霄，有高人在暗中相助我们呢！你不用怕。”

莫离霄微笑道：“我一点也不怕。”此时水面金光点点，蓝天与碧水交融。莫离霄倚在窗前，若有所思的看著水天交接的一线，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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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往後的几天，不知道是莫离霄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凤楚寰太忙，龙子熠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只偶尔见到一些官员乘了小船来拜见他。那模样真是恭谨到了十二万分。

“那凤楚寰究竟是什麽人，怎麽这些大官都怕他？”龙子熠坐在船头，将凤楚寰送给他的玉手串扯成一颗颗，抛在水面当石子打。

“他是钦差大臣呢！”莫离霄拣了一颗玉珠儿，在手上转著玩。“这麽名贵的珠子，一颗就能让一户普通人家过一年富足日子呢！你竟这麽不稀罕。”

龙子熠看了莫离霄一眼，将所有的珠儿都扔到水里，“别说一串玉珠儿，他就是送我一座金山我也半点不稀罕。”

莫离霄偏过头，微微笑道：“我这人穷得很，别说金山了，就连一片金闲，哪里有半分担忧的模样。其实不止现在如此，平常龙子熠也没有见过他惊慌的模样。他总是那麽神态自若，哪怕坐船遭到袭击，哪怕刀剑近在咫尺……

想到这里，龙子熠宛如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离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场灾祸了？”

莫离霄点头道：“是啊，我早就知道了。”

莫离霄承认得堂皇正大，龙子熠反倒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慢慢的道：“你什麽时候知道的？”

莫离霄道：“在我见到那渔夫时，我便猜到会有这场祸事了。你还记得我问过你什麽话麽？”

龙子熠想了想，“你问我，‘你刚才有没有仔细看那渔夫的手掌？他的掌心全是厚茧’。是了，若他真是撒网捕鱼的人，茧子怎麽会长在掌心，那分明是拿惯了剑的人。”

莫离霄笑吟吟的道：“你现在才想起来已经迟了。当时我见了他这样，再见到周围突然多了这许多渔船，就知道大祸迫在眉睫了。只是当时洞庭湖水位下降，三弯口礁石众多，凤楚寰的船出不了三弯口，他们的炮船也进不了。”见龙子熠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便微微笑道：“你想问我，他们既进不了三弯口，为什麽不从长江进入洞庭湖。子熠，你不要忘记了，凤楚寰不是平常人物，这次只乘坐了一条船独自远行，是因为他性喜微服不爱别人跟随。那些一大帮子的侍卫好手，因惧怕凤楚寰，都远远的停泊在长江上。那些水寇哪里有这麽大的胆子，敢撞进网里去。”

龙子熠点头，“原来如此。後来下了一场豪雨，湖水陡长，那些水寇的炮船才能够进来。”抿了抿唇，“离霄，你既然已经料到会有这场祸事，为什麽不告诉凤楚寰？”

莫离霄看著远处那摇摇欲坠的坐船，轻轻笑道：“我为什麽要告诉他。若不是有这场纷乱，我们又怎麽能逃得出来？”

龙子熠吃惊的看著莫离霄，“你怎麽能说这种话。船上的侍卫再怎麽武艺高明，也抵挡不了这许多贼人。你，你再不去救他们，他们可真的要死了。”

莫离霄：“那就让他们死好了，又不是你死，我死。”

龙子熠啊的一声跳起来，脸上已有了怒色。

莫离霄微笑道：“你这麽担心，到底是为了凤楚寰呢还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

龙子熠知道莫离霄极厌恶凤楚寰，其实随口说一句“我绝不是为了凤楚寰”十分容易，但他对莫离霄十二分赤诚，因此仔细想了想才道：“离霄，不管是谁，我都不希望他死。”

莫离霄定定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你放心，他绝不会有事。”

龙子熠听他言下之意似是十拿九稳，再者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心道：他智谋心计远胜於我，听他的话准错不了。只是他如此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委实令人可怖。他心潮起伏，一时间竟没有体会莫离霄口中那个“他”字的含义。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洞庭湖上长风呼号，烈焰滔天。

过了一阵，莫离霄突然站起来，低低的道：“子熠，若被困在船上的人是我，你又会怎样？”

龙子熠不知道莫离霄为什麽会这麽问，怔怔的道：“你这麽聪明，怎麽会被人困在船上。”

莫离霄微微一笑，往前一踏，竟悄无声息的落入了湖中。

龙子熠立刻探身出去，黑沈沈中，只见一条水线笔直的直通湖心。忽然一声巨响，那巨大的坐船竟然慢慢沈入了水中。龙子熠吃了一惊，不禁想到莫离霄说的那句话。

若他被困在船上，我会怎样……

若他被困在船上，我会怎样……

他想了片刻，叹息一声，脸上却露出了微笑，和莫离霄入水前一模一样的，透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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