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阅读_鸡窝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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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阅读(1 / 1)

“仨鼻子眼要你多出这口气?!臭右派!要拔冲(打抱不平)就出来练练!”一身腱子肉的母金刚像个汽油桶似的站在中间的过道上,双手叉腰向麻秸杆似的谢萝叫阵。她是有名的“天桥小四霸”中的老二,打架最拿手。此刻她轻蔑地看着眼眶深陷、鼻子尖削、颧骨高耸、胳臂腿和躯干像用粗细不等的干柴棍拼凑起来的谢萝,心想:这右派分子活得不耐烦了,要找死吧!

旁边有人阴恻恻地说:“干吗?打抱不平吗?要不把你的毛巾送给老秃驴,可惜所规里有一条:不准私自赠送!你不怕蹲禁闭就试试!”说话的也是个右派、五组组长孙新明。她外号“尖下巴”,行事极讲策略,滴水不漏。如果母金刚是刀马旦,她就像个狗头军师。

曼陀罗花一(2)

谢萝被噎得干瞪眼说不出话来,回头看看刘青莲,虽然也气得脸白唇青,可是居然能够默默地坐在一边,半闭着眼,嘴唇微微翕动,不知在念叨什么。

当事人都不言语,我干吗管这闲事?谢萝强压着怒火,低下头去收拾自己的铺位。母金刚还在不依不饶地骂着,幸而耳朵极尖的小偷金翠玉听见了远处抬大桶的声音,尖声叫道:“别吵了,开饭啦!母金刚,今儿你值日,快!”

正值饥荒年月,劳教所的午饭一贯是盐水煮白菜帮,装桶以后,浇上一勺熟油,外带每人两个窝头。机灵的人打饭赶两头,“早打油,晚打稠,不早不晚稀溜溜。”第一个打饭的,那勺油百分之八十可以归她。最后几个去的人菜汤倒是稠一些,但一点油星也没有。各组的值日叮当五四地拿着饭盆,抢出大门,直奔冒着热气的大桶。

“喝!今儿浇的是荤油啊!”

拔得头筹的母金刚掀动肥厚的鼻翼,贪婪地嗅着手捧的菜汤,脚步一侧歪,右手带着的那盘三分之一是草籽的棒子面窝头,全部滚进菜汤。她一怔,把汤盆放在地下,不知怎么办才好。

“什么大不了的事!连汤带窝头分吧!”尖下巴慢条斯理地说。

“说的是……”母金刚恍然大悟,一勺勺分起来。

老尼姑却紧张地捂住她那只粗瓷大碗,细声说:“不成!我不沾荤腥!”

“那更好了!不吃!归我!”母金刚回手要往自己碗里分下双份。

明摆着要让老尼姑饿一顿了,在谎祸加天灾的1960年,窝头赛过金子呀!谢萝觉得不公平,把碗伸过去:“刘青莲这份分给我吧!她不能吃荤,我把这个换给她!”谢萝取出家送的炒面,倒在老尼姑的碗里。突然一只手伸来端起那只大粗碗,哗地把炒面倒在还未分完的菜汤里:“教养分子不许混吃混喝!这是所规!”

说话的是尖下巴,她执行的是组长的职责,至于刘青莲吃什么,不在她的责任范围内,她决不多管闲事。

谢萝太不识相了,站起来说:“你这个组长怎么不管欺侮人的流氓,专挑软的捏?”

“他妈的!谁是流氓?流你哪儿了?”母金刚恼羞成怒,一巴掌过去,谢萝的饭盆骨碌碌地滚到门外,刚分给她的窝头在泥泞中滚成两个泥球。

谢萝愤怒地跳起来,被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扯住了。老尼姑连连说:“犯不上去理她!”

“我是流氓?比你们这帮犯脑袋瓜罪的干净多了!哪像你们,姓贾的嫁给姓贾的,一窝子假模假事!不吃荤?吃骚!什么玩意儿!当人贩子……”母金刚凶相毕露地撒起泼来,整个马厩都响彻了她那破锣似的嗓音。

谢萝觉得她骂得离奇:“谁当人贩子啦?别把自己干的事往别人身上扣!”

“反正有人干!有人干!”母金刚满嘴喷着白沫大嚷。

难道是说刘青莲?谢萝回头看看这个佛门弟子,觉得实在不像。老尼姑对母金刚的詈骂只睁了睁眼,又垂下戴着小黑帽的头,两片干瘪的嘴唇不停地翕动着。谢萝侧耳细听,一缕细若游丝的声音清晰地在背诵:

“……世无所怙,惟忍可恃。忍为安宅,灾怪不生。忍为神铠,众兵不加。忍为大舟,可以渡难。忍为良药,能济众命……”

“你在念什么?”谢萝莫名其妙。

“《罗云忍辱经》……”

“你怎么那样窝囊?”

“……众毒横加,忍默不说……外静内寂,植念道根……”

又在念经了。这个尼姑是呆子吗?可是不呆又怎么样?在这“牢头”面前有什么道理可言?谢萝看着自己那两只细如麻秸的胳膊,血管和骨胳在皮肤下显露得一清二楚。她心里明白自己决不是母金刚之流的对手,无论是打架,是骂街,还是劳动,自己都是“不入流”的。啊!她忽然想起来:雨一住,就要出工了。来到劳教所不久,她便进了病号班,明天将是她参加劳动的第一天。

曼陀罗花二(1)

十月里有个小阳春。季节已然快到十一月了,将近中午的阳光还晒得人有点发燥。紫的、绿的、红的、玛瑙珠般的葡萄早已收完,只剩下枯黄的闲地欣赏这幕难得见到的演出。他咧着嘴嘿嘿地直笑,时不时来一句:“这一拳打得好!”“小二姐真有两下子!”有这么个特别观众喝彩捧场,母金刚更来劲了。

“阿弥陀佛!”

正骑在谢萝身上抡拳的母金刚听到这一声佛号,不由得一愣。谁?回头一看:是老秃驴。这是个棉花包,最“熊”不过,在天桥摆卦摊那会儿,乖乖地向我们小四霸纳贡,可以不必理会。今儿好不容易有男观众,我母金刚虽说长得不算第一流,打架是数一数二的。禽兽发情时节,一定要在异性面前表演自己最拿手的本领。母金刚别无所长,只有打架是她的能耐,这么好的机会怎能放过?她往下捣的拳头更狠了。

“阿弥陀佛!”

“啊唷!啊唷!”正在表演的母金刚突然大声叫疼。她感到头皮一紧,怎么?谁敢到太岁头上动土!

特别观众惊讶得张开嘴,那支闪耀着火光的烟卷“啪嗒”一声掉在地下。他看到一个瘦小的老尼姑抓住那位五大三粗的“小二姐”的头发,只一抡,正在发疯的“小二姐”立刻像只大麻袋似的倒向一边。“小二姐”披头散发地站起,转身扑来,老尼姑闪在一边伸腿一钩,“小二姐”又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等到小白气急败坏地把大王队长找来,母金刚已摔了四个跟斗。她爬起来一看,特别观众早溜了,只听得远处传来“驾!驾!哦!哦!”的吆喝和啪啪的响鞭。母金刚有生以来第一回栽得这么惨,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边哭边骂:“明是尼姑,暗是老鸨,谁不知你当人贩子!”

曼陀罗花四(2)

……

“人贩子?刘青莲还有罪行没交代?”大王队长没注意站在一边擦鼻血的谢萝,她只看到老尼姑打了母金刚。阅历不深的大王登时对刘青莲有了恶感:“这个出家人,平时不言不语,伪装老实,敢情也是个厉害主儿!”

曼陀罗花五(1)

雪,落在这北国海滨的土地上,一片,一片,又一片。一夜间,粪堆、马厩、厕所……都披上圣洁的外衣。在铁青色的天空与银白色的大地接壤之处,那戴着银冠的树梢,犹如一圈镶上的花边。丑恶的血迹、车辙、粪污全部失踪,这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叫干净!

小白对这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景色毫不动心。她只是担心如果出工以前不叫这些女囚把院子扫净,这苦累的活儿便会落在她和小郎头上。因此她提前三十分钟把马厩的大门打开,可着嗓子嚷嚷:“起床喽!”

朔风夹着大如树叶的雪花,从半开的门外直飞进马厩,冷彻心肺的寒气使人们不但起不来,反而把棉被往脑袋上蒙得更严。在灰白的晨曦中,两排草铺上仿佛挤满了无头无尾的巨蛹。马厩是砖木结构,屋内满地皆是稻草,为了防火,虽然是摄氏零下十五六度的严冬,也禁止生火取暖。所以女囚们的生活习惯与常人完全相反。一般人是睡觉脱衣,起床穿衣;而她们在劳动得汗流浃背的时候,可以脱得只剩下一件单衣,在睡觉的时候,却必需全副武装,棉衣、棉裤、棉帽、口罩,然后严严实实地裹上棉被。此时,二尺半宽的地盘对每个人说来都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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