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的风,裹着沙土,从所有的窗户,缝隙中直扑进来,打在脸上,身上,让人无处躲藏,这种时候,陈红就只知道往他怀里钻,急得秦鹰直叫:“别乱来啊,要翻车了。”陈红不管,搂他抱他更紧,直往怀里钻。吉普车就东窜西歪,颠簸起来,陈红看秦鹰紧张狼狈的样子,乐得“哈哈”直笑。直到秦鹰没办法,叫“警察来了。”她才猛然坐直,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待到发现秦鹰骗她,她又挥起拳头打他……
现在,一切都变得遥远,成了远去的风景。
说什么呢?在这无数次的想说明中,她感觉到了一种切肤的屈辱,因为曾经的不重视,她终于受到金钱的惩罚了。
想起江怡的一句话:这个世界是靠实力说话的。
她忽然讨厌起自己这惊惶失措,缠绵贪恋,凄凄惨惨,期期艾艾,任人宰割的角色来,她想,挣点钱,挣点名再说吧。
在这一刻,她终于坚强起来,知道这个世上,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就像那些黑暗的夜晚,再黑再怕,也只能是她自己睁眼或闭眼,在黑暗中一分一秒地渡过。
至此,她的心一阵轻松,前所未有的轻松,她像一个负重远足的旅人,背着的行囊,也终于可以卸下,轻松前行了。
她想,她一辈子,都会记得这黑暗中的等待,黑暗中遮盖着出租车身的这棵洋槐,和它洒在这地上,车上,覆盖着她的世界的浓重斑驳的的荫影。
回到家中,躺倒在床上,一阵疲乏向她袭来,她很快睡着,安然睡去。她从来没有睡过这么踏实,安稳的觉。
她的心终于安宁,沉静下来。
陈红睡了两天两夜后,第三天起床,开始由造型师试穿各种各样的时装、鞋,由发型师设计,试做各式发型,再由化妆师化妆。最后,定妆为青春自由清新开放淑女型,与她舞台上的叛逆、张扬、冷酷的造型,形成对比,让新闻界和歌迷看到她更真实自我的一面,更具有亲和力,拉近距离。当然距离是永远存在的。
她的发型被剪短,后面刚遮住后颈,头发被削薄成多层次,有一些自由地向上卷翘,如同微风吹拂,充满动感。刘海也被剪短,右边的头发自由向上翻腾,垂落,拂过眼梢,遮住颧骨,中间露出光洁的前额,明亮动人。
上衣是一件黑色紧身弹力背心,外套一件浅灰色的真丝荷长、敏锐,她一碰他,他立刻就坚硬起来。
他喜欢她随意套了件他的宽大纯白棉质圆领套衫,隐约可见宽大衣服中玲珑的身段,那套衫的长度,刚好遮住她浑圆、结实的屁股,套衫下是两条修长的腿,她就这样赤着双脚在房间走来走去,做这忙那,通身流淌着一股年轻慵懒的气息,性感非常。
早上沐浴后,那个女人散乱着头发,浑身水滴,从浴室里走出来,拉开窗帘,明亮的阳光洒满一屋,照亮了她的通体,那时,他感到她是一个透明的人,像她身上挂着的水滴一样,晶莹透亮。然后,她扑到床上,钻进他的怀里,水珠就洒落到他身上。
在她身上,总能闻到水的香气。
他这才知道,水是有香味的。
这种时候,他总是迅速兴奋起来。在洒满阳光的床上,再一次和她做,听她放肆快意的大呼小叫。
睡觉的时候,她会钻进他的怀里,她丰满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腿跨着他的腿,她的身体和他的身体绞緾在一起。她的一只手,整夜整夜地握着他的小虫子睡觉。
“它是我的,我不让它飞了。”
她说这话时,样子娇憨可爱,让他怜爱,心动。现在,他是那样渴想她温暖有力的抓握。
她双手抓住他的肘弯,咯咯地笑,嘣蹦跳跳向前,她是跳着走的,她的欢喜是从心底往外蹦的。
许多的回忆,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就钻进他的心里,像千万只蚂蚁一样啃啮他的心。他更恐怖的发现,现在他的许多快意,竟是靠回忆来完成的。
他现在喜欢听谢庭锋的《香水》:
风吹着脸,由不得我拒绝,
你是从不停顿的一个瞬间,
世界太大,也只要求一点。
我再好不过你一个指尖,
你爱再浓烈也是条抛物线。
你再接近,只不过辜负我的感觉,
我早已习惯你的名牌香水味,
你的谎言,廉价的飘荡在我身边,
我早已习惯,你的迷人香水味,
只是情意,随着慢慢散去,
渐渐消失不见,若能残留一点,
我能多少记住甜蜜的感觉,
你的气味,若打着我的脸,
至少还能猜测幸福多远。
他知道,现在,伊在想方设法高潮,尽心尽力来满足迎合他,为此,她甚至把自己变很淫荡,甚至下贱。但他们的性事,还是没法由方便面,变成中式大餐或情调西餐,
他想,做一个让男人喜欢满足的真正女人,也许也是需要灵性的,靠学是学不来的。
现在,他常常喜欢默坐房中,抽一支又一支的烟,喝一听又一听的啤酒,在晕眩中,在烟雾中,他看见她光着脚,白裙翻飞,渐行渐远,飘忽如梦。
他知道,回忆要把他的生活吞噬、毁灭。
“你怎么越来越不行了呢?”
伊问他。
他想,是不是自己老了呢?
可是,那时,他一夜五六次,浑身似有用不完的劲。
秦鹰心中一惊,自和陈红分手,他就变得越来越懒,万事恹恹,对房事也了无兴趣。
有一个晚上,秦鹰很晚才回来,伊斜躺在沙发上等他,秦鹰推开门时,温暖的落地灯的灯影下,伊脸上、身上,笼着一层光辉,异常美丽、温馨。他心中动了一下,相对今晚他那个老同学的落魄,这个温暖的画面,暗合秦鹰生命深处的某种企盼。
“回来啦。”
伊转身迎上来,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温柔地说。
她看得出秦鹰满脸通红。知道喝多了,就倒了杯热茶给他解洒。
秦鹰接过,坐在沙发上看她。
“你看什么呢。”
“你真漂亮。”
伊听着此话觉得有点虚假,她见过陈红,自愧不如,就把话叉开。
“这么晚回来,什么应酬呀?”
“还记得咱们那同学杨童吗?他从深圳来了,拉我喝酒。”
伊听是杨童,心冷了大半,知道杨童和那女人的事,而且他们和陈红没少在一起,早已是陈红的朋友。
秦鹰这么和杨童喝酒到半夜,说明他的心还是对陈红感兴趣。
秦鹰见伊冷了脸,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让她多心了,就忙解释。
“今晚他喝多了,让我陪陪他,他也挺闷的,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来京出差,等了三天,女的也出不来,说她老公现在盯得紧,不方便。”
伊听见这话,冷笑了一下,她知道,一个月中,秦鹰总有那么几天神思恍惚,心不在焉,总有那么几天低着头,不敢看她,说:我这两天出差,有点事出去一趟,过两天回来。有时是两天,有时是几天,像做贼似的。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去会陈红。哦,对了,那个女人是明星了,现在未必会瞧上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以前对他的所作所为,能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却变得计较,失去耐心。
她曾经对自己说,我要尽力做好,把事事都做好,让他无话可说,无可挑剔,做个好女人。连她不喜欢的性事,她都努力学习,迎合他,让他喜欢。他们现在有高潮,时间也长久了,但他还是那副恹恹的,万事了无兴趣的样子,这让她心凉,也让她感到活得很累。
“秦鹰,我想和你谈谈。”伊认真地说。
“谈什么?”秦鹰颇感意外。
‘你还爱她,是不是?“伊直视着秦鹰问。
“没有,我们早就分手了,你知道的。”
秦鹰讷讷地说,一点底气也没有。
“可是,好像我做什么,我怎么做,都不能令你满意。我感到我很失败。无论我怎么做,你都那么冷淡、冷漠,这个家,你洗过一次碗,擦过一次灰,钉过一棵钉吗?一切都是我自己,你好像是一个陌生的,毫无相干的人。秦鹰,我好累,真的好累。”
“伊,对不起,不是这样的,是我不好。”
“秦鹰,我们分手吧,这些年我活得很累,我做所有的事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好,为了你高兴。为了你对我好一些,我真的好累。咱们分手吧,找你喜欢的人去吧,我仍爱你。公司,你怕损失,可以不分,我们可以做好的合作伙伴,这么多年,我们不是都合作得挺好的吗?我知道,你对我仍有感情,不忍分手。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很累,都会崩溃。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
说出这些话,她感到自己的腰挺直了许多,头脑也清醒、清楚了许多。整个身心都感到轻松了许多。他长久的对她、对这个家的淡漠,伤害了她。
秦鹰握住了伊的手,眼中酸涩。
在这屋子里的时候,他难得开心,少有快乐的时候。虽然他很想使自己快乐一点,开心一点,积极一点,但终究还是做不到,他的心总是沉甸甸的,怏怏不乐,遇到什么事都懒得管,懒得问,更懒得做,就像她说的,連颗钉子都懒得钉,缺少热情。他的心是惭愧的,怜惜的,牵挂的,为此,他跑了又回来,回来又跑掉。为此,他漠视许多女人的眼泪,包括陈红。为此,他买莲花跑车给她,来求她和好。
那天,他们第一次,开着跑车去兜风时,是多么的开心。他以为,他们今后的日子,就会像那天这样开心,快乐下去。有他在身边,伊是快乐的,不快乐的是他自己。然而伊今天的话,是他没想到的。
“对不起。”秦鹰说。
他觉得,他还不如一个女人勇敢,敢于直面现实。对她,他亏欠太多,有太多的愧疚,他的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是我对不起,为了留住你,我做过很多错事,你要原谅我,宽恕我,好吗?”
伊忽然就哭了。
“我都知道,我不会怪你。是我对不起你。”秦鹰说。
事实上,有一个晚上,他梦到她,她的脸颊贴在他的小腹上,轻轻摩挲,手在他的大腿间游移,那种缓慢的深切的爱意,像一刀刀钝刀,一点一点刺进了他的心里,刻在了他的肉里,他已不想再动弹了,只想这样躺着,敞开着,在她的亲吻和爱抚里一天天渐渐老去,死去。他的心从来没有如此平静过舒坦过。
又有一个晚上,他梦见了她小小的花蕾,像玖瑰花瓣一样层层张开,小小的眼眼像花蕊一样幽深,隐秘、润泽,在晨光的照射下晶莹动人,像红宝石一般鲜亮。一股甜腥夹带着菠萝和洋槐香的芬芳气味,扑鼻而来,包裹着他。他贪婪地深吸了两口,知道那是母兽求欢时发散的味道,还有陈红在私处涂抹的香水的味道。
她的爱液像琼浆一样汩汩流出,这爱的液体,滋润了他生命的每一个细胞。他知道,从此,这个女人再也走不出他的生命,她的爱液已和他的血液融化混合在一起,他愿意。
他激动起来,浑身乱颤,激动中,他痛快地放射了。第二天早晨醒来,一摸下身,床单早已湿漉一滩,他遗精了。
他猛然坐起身,心中痛苦地呻吟一声:陈红!
意外的残忍
有一天,晚上十一点,陈红和一个女友,从酒吧出来,坐在出租车上,意外地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他得了动脉瘤,下星期要住院开刀。
他是叶琨。
车窗外的大街,流光溢彩,一时间,她觉得这个世界奇怪,虚幻,不真实。
是开玩笑吗?还是考验她对他的感情?或者她下意识里希望,是前面两种可能,而不希望是事实?
如果是事实,这么多年,彼此为什么不好好相待?为什么不抓住那些生命本身赐予的幸福?为什么在这生离死别之际,却想着她?
她学过医,知道动脉瘤摘除手术,只有50%的生还希望。按常理,她应该感动他在这生死垂危之际,心中还深藏着她,还记得她,还依恋她,还牵挂她,把她当生命中的亲人和依靠,她应该感动而悲伤,为他的病,为他的情。
但她没有,她脑中壅堵的是愤怒。
为什么是这样?
会这样?
要这样?
“不会吧?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你骗我吧?”
她调侃地说。
电话那端的他,显然愣怔了一下,随后就是浑厚冷静的男中音,大概意外于对方没有他预想中的悲痛和深情。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下星期住院。”
电话“啪”的一声挂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就是说还有两夜一天,他就要住院?
第二天一早醒来,她忽然感觉不对,不由惊慌起来。
难道是真的?他没开玩笑,没骗她?
如果是真的,那自己昨晚就太冷酷了!做了一桩多么不可饶恕的蠢事。
此时,她仍希望不是真的。
星期一,上午十点,她打电话到他办公室,接电话的女秘书,说他在住院。
她握着听筒的手,瞬间变得冰冷僵硬,呆立在办公桌旁。
话筒里传来连续不断的“嘟、嘟、嘟、嘟”的忙音。过了一阵,她猛然醒来,飞跑出办公室。
她去雍和宫烧香许愿,祝他平安、健康,买了高僧开过光的玉符,又联系了中日友好医院和301医院的两个科主任,让他们安排住院,找最好的大夫。而后,她给他打电话。
“不用了,我住协和医院,我太太照顾我。”
他冷冷地说,原来他已在北京!
以前,他从不在她面前,提他太太,以示尊重。今天,竟像没事人似的说了出来。
“我给你求了个护身符,许了愿,开了光的。我来看你,送给你。”
她顾不上责怪他,更顾不上多想,只急着说。
“不用。”他冷冷地说。
想不到他竟说出这样绝情绝义的话来!
她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永世不能原谅的错误。那么蠢,那么傻,那么残酷!在这样特殊的时候,去伤一个爱了自己十年的男人。这个男人在自己脆弱孤独的时候,曾给过自己多少温情关爱?两人之间,有过多少温馨相对,娓娓诉说的时光?
什么是永远?
只要有风还在吹,
只要草还在长,
只要太阳还在照耀,
只要水还在流。
没有一天,
我不想你,
一种低低的声音,
在我胸腔中呻吟,
这就是永远。
她记得,有一个下雪天,11点,她在餐厅和员工一起打扫卫生,准备上班,电话突然响了,“红红,中午我来看你,你等我,我刚学会开车,我来看你。”
他在电话中说。
当时她兴奋得赶快跑回家换衣裙,重新梳妆打扮。
她要漂漂亮亮地见他,让他开心。但近两点他也没到,她时常地望向窗外,电话一响,赶快接,希望是他。
直到两点半,他才打来电话。
“对不起,我的车坏在来你这的路上了,自己修了半天也没用,只能叫拖车来拖了。”
他在冷风中说,陈红听到手机那端传来的雪风的“呜,呜”怪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