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一行三辆车离了龙凤大酒店，一路上见车超车，呼啸而过，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只花了十多分钟就到了。在繁华市区能飚到每小时一百多的速度，估计也就这几个主儿敢了，所以，交警连看都懒得看，自顾跨上摩托去追后面跟风超速闯红灯的几个倒霉蛋开罚单去了。

车在“浅水湾”门口戛然而止，一见这阵势，早有醒事的门僮奔过来替老大们开门泊车。

甫一推开酒吧大门，一股劲浪扑面而来。划拳猜令声、嚣叫怪笑声、调逗放荡声、摇晒碰杯声……混着激荡的鼓点音符，充斥在狭小的空间之内，从皮肤毛孔直透脑门中枢，“秃彪”叼着半截烟头，不自禁地跟着节奏左右摆晃着脑袋，“六指猴”眼见一切如常似乎微松了一口气，老龙的眉头却一直拧着，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自己右眼一直猛跳，像是什么不祥的预兆，一瞬间，他突然生出一种恐慌的念头，几乎直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没有理由，只凭他几十年刀口上无数次出生入死在鬼门关打转后得来的直觉。

“嗨，龙哥、猴哥、彪哥，你们来啦！”几个眼尖的小弟看见三个老大进来，连忙一呼啦推开腿上的女人，站起来高声打招呼。

一众浓妆艳抹的女子欢场中人原本最是“识货”，一听得小弟们的招呼，便知道进来的这几位是大金主，尤其是被簇拥在当中的老龙。只是很多人一时被他阴沉的气势摄住不敢乱动，倒是一个叫“如花”的胆大，一愣之下，旋即眼睛一亮，直起身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短短几步路之间却聚集了无数双夹杂着嫉妒、怨毒、后悔、不屑的目光。

老龙却浑未留意到这些。那种不好的感觉愈来愈盛，耳畔的喧哗和眼前的人影都迷离起来，模模糊糊的像是离他很远，远得像是在另一个世界，脖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死亡的阴影像巨石一样压得老龙似乎喘不过气来。

“不对！这里太危险了……”脑海里一个声音在提醒他，而正在此时，他感到肩头像是被谁拍了一下。

“哎哟……”如花原本只是职业性地在老龙肩头一搭，想撒娇约他坐下来喝酒，哪知道还没来得及发嗲，便觉一股巨力传来，腕间一阵剧痛，痛得她泪珠忍无可忍地涌出眼眶。

明眼人都知道如花这只手算是废了，有惋惜心疼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兔死狐悲的，但更多的，却是无比愕然，怎么也没想通老大为什么会突然说翻脸就翻脸，朝一个女人家下狠手。

场中一时僵住了，调笑声、说话声嘎然而止，一个鼓手犹在入神地击打着，骤觉周围气氛不对，鼓槌也在距离铜钹几公分之处突然定格，众人都不敢出声，只剩下音响里还在嘶声力竭地吼着：“死了都要爱……”在这情景下显得尤其突兀。

老龙手指一发力，便觉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顿时恢复了清醒，先前的种种幻觉也遽然消失。他虽心知自己错手伤了那女子，却连眼皮也没眨一下，只冷冷地寒声喝道：“带下去，给她两万买药。”说罢便再不朝地上捂着手腕痛得脸比粉还白的如花看上一眼，自有几个相熟的姐妹强忍着惊惶和害怕赶上前来把她扶出酒吧。

见“六指猴”和“秃彪”一左一右地愕然相向，老龙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自己神经质过敏了吧。当下他抬手在太阳穴上揉了揉，低声说道：“我有点不太舒服，你们看着点儿，我先走了。”

“六指猴”一听这说，虽然不知道老龙为什么突然托词要走，但他脑子也转得不慢，“嘿，你倒是闪了，我又何苦留在这儿等那煞星？”随即上前一步扶住老龙的肩“关心”道：“龙哥，我送你。”

“秃彪”哪知道这二人的弯弯肠子，自顾吆喝道：“龙哥，你安心休息，我刚才没喝过瘾，这再接着跟兄弟们乐一阵儿，那小子怕死不敢来啦，这会儿还不知躲在哪个娘们裙裆下哭呢。嘎嘎……”“秃彪”说着咧开大嘴桀桀一笑，周围的小弟也跟着爆发出一阵哄笑。

老龙不置可否地转过身子，刚一拉开酒吧门口的玻璃门，蓦地见到一张青灰色的面孔，那张脸和他隔得太近，近得对方的发丝被风吹拂到他自己面上，痒酥酥的，这感觉竟让老龙在这一刻突然想起了他的初恋情人，但脑子里的遐思旋即被一股冷感打断，而那冷感，则来自距离他不到五公分的鼻子里。对方鼻端释放出来的气息居然是寒冻如冰的，冷得老龙不由打了一个激灵。背上的汗毛也跟着竖了起来。而那双刺射而来的眼睛中竟似带着不同于人类的赤红之色。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那人从青白如纸的唇间吐出一句不带半丝人气的话。

“绝户手？”

“小凡？”

“他？”

“他居然真的敢来？”

“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

一见门口这男子，酒吧里的人群一愣，随即发出一阵躁动，惊震交加之后，纷纷从座位下、吧台里、角落里抽出刀枪棍棒，女人们见这阵势，也知道情况不对，尖叫连天，捂着耳朵四下寻地方要躲要藏，一时可又不知道该去哪儿，多数都往着狭小的吧台里挤，便听“轰”的一声，不太牢靠的吧台竟被挤垮了，于是又有一阵高分贝响彻酒吧。

“女人，出去！”小凡冷冷爆出四个字，声音虽不大，却足以盖住喧闹的音响声，清晰地传达到各人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