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许多多弯弯曲曲的线路,诸如石膏坊街,玻璃坊街,织布
坊街,等等,蜿蜒于整个区域。还有不少美丽的屋宇,拔地
而起,刺破那一片山墙海洋的石化波涛:那就是小堡。小堡
屹立在钱币兑换所桥头,而桥后,塞纳河河水在水磨桥的轮
扇下翻滚;当时的小堡,已不是叛教者朱利安时代那种罗马
式样的炮楼,而是十三世纪封建时代的炮台,石头非常坚硬,
就是铁镐刨三个钟头也啃不下拳头大的一块来。除了小堡,还
有屠宰场圣雅各教堂的华丽方形钟楼,各个墙角布满雕像,尽
管十五世纪时尚未峻工,却已经叫人赞叹不已了。当时钟楼
尤其还没有那四只直至今日仍然蹲坐在屋顶四角的怪兽,这
四只怪兽看上去像是四个狮身人面像,要人看见新巴黎时非
去解开旧巴黎的谜不可1
。雕刻家罗尔只是到了一五二六年
才把它们安放上去。他一番呕心沥血只挣得二十法朗。再则,
就是朝向河滩广场的柱子阁,我们在前面已向看官略做介绍
了。然后是圣热尔韦教堂,后来增建了一座高雅的门廊,把
教堂糟塌了;再是圣梅里教堂,其古老的尖拱建筑几乎还是
半圆拱腹的式样;再是圣约翰教堂,其壮丽的尖顶是有口皆
碑的;还有其他二十来座古建筑物,并不耻于让自己巧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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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据希腊神话,有种带翼狮身的女怪叫斯芬克司,常叫行人猜谜语,要是
猜不中就把行人吃掉;后被猜中,便飞往埃及,化作狮身人面像。
工的英姿湮没在这一片混乱的、窄小的、阴暗的深街之中。此
外,还可以加上十字街头那些多过绞刑架的饰有雕像的石十
字架;越过层层屋顶远远可瞥见其围墙的圣婴教堂的公墓;从
群钟共鸣街两座烟突间可望见其顶端的菜市场耻辱柱;矗立
在始终挤满黑压压人群的岔路口的特拉瓦十字教堂的梯道;
小麦市场一排环形的简陋房屋;还可以看见菲利浦-奥古斯
都古老城墙的片段;散落在房舍当中,塔楼爬满常春藤,城
门残破,墙壁摇摇欲堕,面目皆非;还有沿岸街,店铺星罗
棋布,屠宰场的剥皮作坊鲜血淋漓;从草料港到主教港,塞
纳河上船只熙熙攘攘。说到这里,新城的梯形中心地带在一
四八二年是什么样子,想必您会有个模糊的印象吧。
除了这两个街区——一个是宫殿区,另个是住宅区——
以外,新城还有一个景观,那就是从东到西,一条几乎环绕
全城四周的漫长的寺院地带。这个地带位于那围住巴黎城的
碉堡城廓的后面,修道院和小教堂连片,构成巴黎第二道内
城垣。例如,紧靠着小塔林苑,在圣安东街和老圣殿街之间,
有圣卡特琳教堂及其一望无边的田园,只是由于巴黎城垣挡
住了,其界限才没有再扩展开去。在圣殿老街和新街之间,坐
落着圣殿教堂,屹立在一道筑有雉堞的宽阔围墙中间,一簇
塔楼高耸,形单影只,好不凄凉。在圣殿新街和圣马丁街之
间,又有圣马丁修道院,座落在花园中间,筑有防御工事,塔
楼连成一片,钟楼重叠,宛如教皇三重冠,这座教堂巍峨壮
丽,坚不可摧,仅次于圣日耳曼-德-普瑞教堂。在圣马丁
和圣德尼两条街之间,是三一教堂的一片围墙。最后,在圣
德尼街和蒙托格伊街之间是修女院,旁边是奇迹宫廷的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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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和残墙断壁。这是混迹于这一由修道院组成的虔诚链条
中仅有绝无的世俗环节。
在右岸重重叠叠的屋顶中,独自展现在我们眼前的还有
第四块区域,位于城墙西角和塞纳河下游的河岸之间,那是
拥挤在卢浮宫脚下一个由宫殿和府邸组成的新纽带。菲利浦
-奥古斯都所建的这座老卢浮宫,庞大无比,其巨大主塔的
周围簇拥着二十三座宛若嫔妃的塔楼,其他许多小塔就更不
用说了,这座宫殿远远望去,好似镶嵌在阿郎松府邸和小波
旁宫那些峨特式的尖顶之间。这些连成一片的塔楼,好像希
腊神话中的多头巨蛇,成了巴黎城的巨大守护神,始终昂着
二十四个头,端部屋面大得吓人,或是铅皮的,或是石板为
鳞的,全都闪烁着金属的亮光,这巨蛇出人意外地一下子刹
住新城西部的外形。
这样,古罗马人称之为岛(insula)的这一片浩瀚的市民
住宅区,左右两边各有一大群密集的宫殿,一边以小塔宫为
首,另一边则以卢浮宫为首,北边是一长带寺院和围起来的
田园,纵目眺望,浑然一体。这万千华厦的屋顶有瓦盖的,也
有石板铺的,重重叠叠,勾勒出万般奇怪景观,而展现在这
些华厦之上的则是右岸四十四座教堂的钟楼,都是纹花细镂,
有凹凸花纹的,有格子花纹的;无数街道纵横交错;一边的
界限是竖立着方形塔楼(大学城城墙却是圆形塔楼)的高大
墙垣,另一边则是横架着座座桥梁和穿行着无数舟船的塞纳
河。这便是十五世纪新城的概貌。
城墙外面,城门口紧挨着几个城关市镇,但数量少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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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城那边,也比那边分散。巴士底城堡的背后,有二十来所
破旧房屋蜷缩在那有着新奇雕塑的福班十字教堂和有着扶壁
拱垛的田园圣安东修道院的周围;然后是隐没在麦田里的博
潘库尔镇;小酒店毗连的库尔蒂伊欢乐村庄;圣洛朗镇,远
远望去,其教堂的钟楼好像和圣马丁门的尖塔连接在一起;圣
德尼镇及圣拉德尔辽阔的田园;过了蒙马尔特门,是白墙环
绕的谷仓——艄女修道院,修道院后面,便是蒙马尔特,石
灰石山坡上当时教堂之多大致与磨坊的数量相当,以后只剩
下磨坊了,因为社会如今只需要肉体的食粮而已。最后,过
了卢浮宫,牧场上横着圣奥诺雷镇,当时规模已十分可观;还
有郁郁葱葱的小布列塔尼田庄;还有小猪市,市场中心圆突
突地立着一口可怕的大炉,专门用来蒸煮那班制造假钱的人。
在库尔蒂伊和圣洛朗之间,您的眼睛早已注意到,在荒凉的
平原上有一个土丘,顶上有座类似建筑物的东西,远远望去,
好像一座倾颓的柱廊,站立在墙根裸露的屋基上面。这并非
是一座巴特农神宙,也不是奥林匹斯山朱庇特殿堂。这是鹰
山!
我们虽然想尽可能简单,却还是逐一列举了这么多建筑
物。随着我们逐渐勾画出旧巴黎的总形象时,如果这一长串
列举并没有在看官心目中把旧巴黎的形象弄得支离破碎的
话,那么,现在便可以用三言两语予以概括了。中央是老城
岛,其形状活像一只大乌龟,覆盖着瓦片屋顶的桥梁好似龟
爪,灰色屋顶宛若龟壳,龟爪就从龟壳下伸了出来。左边是
状如梯形的大学城,巨石般的一整块,坚实,密集,拥挤,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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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尖状物。右边是广大半圆形的新城,花园和历史古迹更多。
老城、大学城、新城这三大块,街道无数,像大理石上密密
麻麻的花纹一般。流经全境的是塞纳河,德·普勒尔神父称
之为“塞纳乳娘”,河上小岛、桥梁、舟楫拥塞。巴黎四周是
一望无垠的平原,点缀着千百种农作物,散落着许多美丽的
村庄;左边有伊锡、旺韦尔、沃吉拉尔、蒙特鲁日,以及有
座圆塔和一座方塔的戎蒂伊,等等;右边有二十来个村庄,从
孔弗兰直至主教城。天际,山岭逶迤、环抱,好像一个面盆
的边缘。最后,远处东边是樊尚林苑及其七座四角塔楼;南
边是比塞特及其尖顶小塔;北边是圣德尼及其尖顶,西边是
圣克鲁及其圆形主塔。这就是一四八二年的乌鸦1
从圣母院
钟楼顶上所见到的巴黎。
然而,像这样一座都市,伏尔泰却说在路易十四以前只
有四座美丽的古迹,即索拜学堂的圆顶、圣恩谷教堂、现代
的卢浮宫和现已无从查考的另一座,也许是卢森堡宫吧。幸
运的是,尽管如此,伏尔泰还是写下了《老实人》,仍然是空
前绝后最善于冷嘲热讽的人。不过,这也正好证明:一个人
可以是了不起的天才,却可能对自己缺乏天资的某种艺术一
窍不通。莫里哀把拉斐尔2
和米凯朗琪罗称为他们时代的小
儒,难道他不是认为很恭维他们吗?
言归正传,还是再回到巴黎和十五世纪这上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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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拉斐尔(1483—1520),意大利著名的画家。
双关语,乌鸦也喻指教士。
当时巴黎不单是一座美丽的城市而已,而且还是清一色
建筑风格的城市,是中世纪建筑艺术和中世纪历史的产物,是
一部岩石的编年史。这是只由两层构成的城市,即罗曼层和
峨特层,因为罗马层除了在朱利安的温泉浴室穿过中世纪坚
硬表皮还露出来以外,早已消失了。至于凯尔特层1
,哪怕挖
掘许多深井,也无法再找到什么残存的东西了。
五十年后,文艺复兴崛起,巴黎这种如此严格,却又如
此丰富多采的统一性,掺入了华丽的气派,叫人眼花缭乱,诸
如各种别出心裁的新花样,各种体系,五花八门的罗马式半
圆拱顶、希腊式圆柱、峨特式扁圆穹窿,十分细腻而又刻意
求精的雕刻,对蔓藤花饰和茛菪扬,望见木铃的八度音跌落坠地,破碎而
跛脚;还可以从八度音当中欣赏圣厄斯塔舍教堂那七口大钟
丰富的音阶升降不迭;还可以看见八度音奔驰穿过那些清脆
而急速的音符,这些音符歪歪扭扭形成三、四条明亮的曲线,
随即像闪电似地消失了。那边,是圣马丁修道院,钟声刺耳
而嘶哑;这边,是巴士底,钟声阴森而暴躁;另一端,是卢
浮宫的巨塔,钟声介于男中音和男低音之间。王宫庄严的钟
乐从四面八方不懈地抛出明亮的颤音,恰好圣母院钟楼低沉
而略微间歇的钟声均匀地落在这颤音上面,仿佛铁锤敲打着
铁砧,火花四溅。您不时还可看见圣日耳尔——德——普瑞
教堂三重钟声飞扬,各种形状的乐声阵阵掠过。随后,这雄
壮的组合声部还不时略微间歇,让道给念圣母经时那密集和
应的赋格曲,乐声轰鸣,如同星光闪亮。在这支协奏曲之下,
在其最深处,可以隐隐约约分辨出各教堂里面的歌声,从拱
顶每个颤动的毛孔里沁透出来。——诚然,这是一出值得人
家倾听的歌剧。通常,从巴黎散发出来的哄哄嘈杂声,在白
天,那是城市的说话声;在夜间,那是城市的呼吸声;此时,
这是城市的歌唱声。因此,请您聆听一下这钟楼乐队的奏鸣,
想象一下在整个音响之上弥散开来的五十万人1
的悄声细
语、塞纳河永无尽期的哀诉、风声没完没了的叹息、天边山
丘上宛如巨大管风琴木壳的四大森林那遥远而低沉的四重
奏;如同在一幅中间式调的画中,您再泯除中心钟乐里一切
过于沙哑、过于尖锐的声音;那么,请您说说看,世上还有
什么声音更为丰富,更为欢悦,更为金灿,更为耀眼,胜过
这钟乐齐鸣,胜过这音乐熔炉,胜过这许多高达三百尺2
的
石笛同时发出万般铿锵的乐声,胜过这浑然只成为一支乐队
的都市,胜过这曲暴风骤雨般的交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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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指古法尺,每法尺为三二五毫米。
指当时巴黎的人口总数。
整理第四卷一善良的人们
这个故事发生前十六年,卡齐莫多星期日1
清晨,圣母
院举行弥撒过后,人们发现在教堂广场左边砌在地面石板上
那张木床里,有人放了一个小生命,正对着圣克里斯朵夫那
尊伟大塑像。一四一三年,曾有人想把这位圣者和骑士安东
尼·德·埃萨尔老爷的石像一起推倒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