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喜儿挺依恋我的。
她是个小白领,收入不错。平时在一家外资企业上班,拿美金,每月还要扣掉些个人所得税。平时,我们基本上是aa制。陈喜儿不爱多用我的钱,但要是我意外地送她礼物,她总是美滋滋的。眼睛里都能淌出蜜来。
她自己倒是特别喜欢给我买东西。蚂蚁搬家似的,今天一条领带、明天一双鞋。有时候甚至还会买重了。和我闹别扭时,她就嘟着嘴,说些“又不要你养”之类的话。
我经常接着她往下说:“我要你养。”
她就扑哧一声,乐了。像个孩子。
但她毕竟还年轻,有点贪玩。身边总围着一帮朋友。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什么公司小白领、网站网管、电台主持、酒吧调酒师、鼓手、咖啡店女老板,以及各种身份可疑的自由职业者。有时候,我还真有些怀疑我们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
可不是,那样单薄的一个人。然后,又是那么庞大的一个社会。
我和陈喜儿刚好上那阵子,有一次,陈喜儿和几个朋友聚会。已经很晚了,他们几个嘻嘻哈哈从一个夜总会出来。正好被我撞上了。
走前面的那个,染着浅金色头发,步子都走不稳。从我这边看过去,那人的眼神是歪的。往地里面直插进去。
后来陈喜儿跟我解释。小脸白白的。
我确实有些生气。抽烟。抽了好几根。也没理她。她有点怕我,站在落地灯的暗影里面。两只手不知道怎么放。
那天陈喜儿穿了黑色斜纹布的套装,脚上是双半旧的小黑靴。还挺职业的打扮。但不知道是她自己喝了酒,还是身边的人喝了酒,或者身边喝酒的人和她靠得太近,陈喜儿那天浑身都冒着酒气。
我一定是面色铁青,没给她好脸色看。她那套撒娇耍赖的功夫施展不出来──只有我宠她的时候,她才是一只树獭。这点她是知道的。
我问她:
“那小子吃什么了?”
她一下子没听懂。愣住了。眨着眼睛看我。其实,我是担心陈喜儿的朋友里面有吸毒的。这可是件大事情。我曾经和陈喜儿开玩笑,说以后结了婚,你当了妈我当了爹,生下来的那个小崽子干什么都行──偷懒、撒谎、泡妞、抢人家的男朋友、甚至同性恋,都没有问题。都可以原谅。但有一件事是绝对不能干的,那就是吸毒。
当时我说这话的时候,陈喜儿乐呵呵地笑了。她像只长翅膀的树獭,一下子扑到我身上。她喜欢听我说爹呵、妈呵之类的话。她甚至还对我偷偷承认:其实,她还真有点喜欢我在她面前铁青了脸。或者骂骂她什么的。她趴在我的耳朵旁边,告诉我说:这是因为我在乎她。因为我吃醋。
反正,所有那些小女人的小心思,陈喜儿都有。和我好上后,她和以前那些朋友疏远了些。每天给我打三到四个电话,哼哼唧唧的。而且,她还不大情愿把她的小姐妹介绍给我。特别是年轻漂亮的。
“哼,你休想!”她叉了个小腰站在我面前,神气活现地对我说:“除非到我变成白毛女那会儿。”
陈喜儿第一次把戴女士介绍给我,是在一个半生不熟的场合。她先是一脸神秘地说,晚上要带我去见个人。是个女的。不过──
“可不是小姐,是位女士。”
陈喜儿还告诉我说,这位女士姓戴,所以大家都叫她戴女士。
我一边打领带擦皮鞋,一边心里偷偷的乐。我差点对陈喜儿说,我才不稀罕什么小姐呢。现在,连饭店里的服务员都不乐意被人叫小姐了。不叫小姐,也不叫服务员,她们现在有个统一的称呼,叫“翠花”。
那是个冬天。陈喜儿穿了件小大衣,刚到膝盖那儿。下面是双宝蓝色矮靴,露出一小截白腿。
“不冷呀?”我把她冰一样的手抓住,放在上衣的大口袋里。
“一点都不冷。”
她回答得很干脆。还在我面前笑着蹦了几下。她就那样笑着,又像树獭一样,在我脖子上挂了挂。就出门了。这个屋里的陈喜儿,这个屋里的小树獭,一上街,突然又变成了袋鼠类动物。一个劲地往我怀里钻。直到进了那个闹哄哄的地方,一个高大壮实、左手夹着烟的女人站在我们面前,她才嗖的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恢复了人形。并且细声细气地告诉我说:
“喏,这就是戴女士。”
我稍稍有点失望。
凭心而论,戴女士长得不太好看。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怪。或许,这与光线是有关系的。那种醉醺醺的场合,光线就像打翻的“红方”和“黑方”。刺激,妖娆,却又失真。反正,这位姓戴的女士往醉醺醺的光线里一站,突然就让我想起了海狗呀、鱼子酱呀之类的东西──
我知道,把一位女士比作海狗和鱼子酱,是非常不恰当的。简直还有些莫名其妙。其实,我真实的意思是说,她着实让我怔了一下。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