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阅读_弟弟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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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阅读(2 / 2)

许正的画上只有正中一个大大的空白的圆,占据了画纸三分之二的面积,其他部分被蓝色填满了,看上去有点儿像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

自己到办公室送作业的时候碰到美术老师拿着画拍桌子训斥许正:“你画的是什么鬼东西?!”

许正回答:“太阳,白色的。”

美术作业被老师打了零分,发下来重做,许正犯了痴性,就是不肯画,最后只好由哥哥代笔。

许平一边画一边气急败坏地骂他:“你怎么这么笨!画棵树画座山有什么难的?我怎么摊了你这么个白痴!”

许正想了很久,最后回答:“不要山,太阳就够了。”

这件事被许平当做弟弟白痴的佐证,在脑海里记了很久。

许平走在通往空地的路上,炽热的太阳晒得他的胳膊火辣辣地疼。

自然课老师说,不要被火焰的颜色欺骗了,越是高温的火焰颜色越是淡,打开煤气炉,最上面的一点火是红色的,往下颜色会变成冷冷的蓝,还有一种火焰是看不见的——它们发出如此剧烈的光芒,以至人类无法用肉眼直视——白色的火焰,是所有火焰中温度最高的。

太阳是什么颜色的呢?

整个空地都空荡荡的,沙坑里还搁置着昨天忘在那里的小红桶。

连大院的单元楼里也是静悄悄的,大家都去上班上学了。

许平把手卷成筒状,大声地在空地上一遍一遍呼唤着弟弟的名字。

回声从楼宇间反射回来,好像有无数个自己在对整个世界拼尽全力地叫着小正。

弟弟当然没有回答。

许平的汗浸透纱布,慢慢淌了下来。

你有没有丢失过某样重要的东西?

许平把整个院子仔仔细细地搜了三遍,还是没有找到弟弟。

他特地跑了一趟特殊学校,那里的老师看见他还奇怪地问:“许正今天怎么没来?”

许平想说弟弟丢了,可是那句话到了嘴边怎么也吐不出来,最后只说许平身体不舒服。

老师人挺好,对许平说:“那你让许正好好休息。”末了还关心许平,“你头怎么啦?包了老大一圈纱布。”

许平答:“摔了一跤。”然后心急火燎地跑了。

就这样一直找到下午,许平又累又饿,头上的伤口好像也开裂了,像被人敲进一根楔子,疼痛难忍。

他打算先回家喝口水,吃点东西,再出去找人。搞不好等到他回到家,许正已经自己回来了呢?

他拖着两条沉重的腿上楼,手一推,门竟然开了。

许平激动地大喊:“小正!”

屋子里烟雾缭绕,张叔叔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低着头抽烟,脚下一堆烟头。

许平吓一跳:“你怎么进来的?!”

张瑾民看到许平出现,愣了一下,赶紧把烟掐了,道:“许正的钥匙放在我们家了,我顺手开的门。你跑哪儿去了?”

许平没说话。

张瑾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地上的烟头,尴尬地说:“叔叔一时没注意,把你们家弄乱了。”一边打开窗户通风,一边去找笤帚簸箕。

扫干净了烟灰,许平还是站在客厅不说话。

张瑾民也觉得尴尬,不过他毕竟是大人了。

“你刚缝合了伤口,不要乱跑。”

许平倔强地低着头。

“对不起啊,叔叔没把你弟弟看好。”

许平的心里像跑火车一样闪过许多念头。他一直尊敬他的张叔叔,觉得他是个好人,可是好人也有很多很多的无奈。

他最后还是开口了:“没什么,您先回去吧。”

张瑾民第一次在一个孩子面前难受起来。

这一个上午,他跟妻子何梅吵完架,心头烦躁得要命。何梅在卧室呜呜地哭,他打开门出来,许平已经不见了。

妻子疯起来,说了许多乱七八糟伤人的话,有的连他这个大人都受不了,也不知道被许平听去多少。

“那个……许平啊,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你阿姨她就是个刀子嘴,其实她没什么坏心……”

“我都明白。”许平打断他,“我妈死了,许正是个傻子,我爸他老出差,这么多年,一直麻烦您和阿姨,我心里只有感激。我现在年纪小,以后长大了,一定会报答您和阿姨的。”

这句话刺得张瑾民浑身都颤抖起来,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我要你报答了吗?!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许平,你有没有良心?!”

许平茫然地想,我说错了什么?

他毕竟才12岁,不懂得大人们那些隐晦的心思。

何阿姨的那些话,虽然都是在骂张叔叔,但是字字句句都剜在他的心上。

他也想跳起来大哭大骂、撒泼耍赖,可是四顾之下,突然发现那里不是自己的家。

张叔叔对他再好,他也不是他爸爸。

许平大彻大悟。

许川打他骂他养他喂他,不管做了什么他都能心安理得地受着,那是他亲生的爹,他对他好是天经地义,剩下的人,都是不相干的,哪怕给你一分的好,都是多得的,活着一天都要小心翼翼地还。

许平说要报答他的张叔叔,那是字字真心,毫无虚假。

他想不明白张叔叔为什么生气,索性低下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张瑾民烦躁地伸手到怀里去摸烟,摸来摸去只有一个扁扁的烟盒。

他苦笑一声,自己这是怎么了,许平就是表现得再老成,也不过十二岁,他还什么都不懂。

他待许平许正的好,有一半是为了心中那个隐秘的原因,另一半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不管是哪个理由,他都不能接受许平把他付出的关心当成买卖一样的关系。

他努力把心头的烦躁压下去,问:“找到你弟弟了吗?”

许平摇头,眼眶一下子红了,只是死死忍着,脸颊上的肌肉紧绷得像一扯即断的弦。

张瑾民看到这样的许平,再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了。他站起来说:“你还没吃饭吧,叔叔给你下碗面,吃完了我跟你一起去找许正。”

那个漫长的一天结束的时候,许正还是没有回来。

许平一直以为弟弟是个傻子,这个傻子却做了一件他想象不到的事。

他找遍了附近所有许正可能躲藏的地方,垃圾场、锅炉房、茂密的灌木丛后面、空心水泥管内部,他叫着弟弟的名字,可是许正不在任何一处。

他最后找去的地方是情报研究所的废楼。

又到了夕阳满天的时候,大街小巷又响起了叮铃铃的各种川流不息的自行车车铃。

天空还亮着,只有接近地平线的天空被逼成了血一样的红。

这一日一夜,漫长得好像一个世纪,许平再次站在满地碎玻璃的月季花坛前,竟然有种昨是今非的荒唐感。

他以为自己在这里承受了一个人所能承受的最大的痛苦,转一圈回来,却发现人生真正的苦难不过才刚刚开头。

他在院子里绕了两圈,沿着楼梯走上去,打开每一扇门,每次都只找到失望。

最后的一个房间在五层的楼梯角落,阴影中一个小小的白漆木门,落了很多灰,连颜色都变得暗蒙蒙的。

这是许平最后的希望。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手握门把虔诚地许了一个愿——如果许正在里面,如果弟弟愿意原谅他,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每天被卢嘉揍一顿,他也会甘之如饴。

许完这个愿,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门。

屋子里非常昏暗,只有一面墙上开了一扇作文本大小的窗,被灰尘蒙了,光线照不进来。

地上堆了各种杂物,坏掉的桌椅、旧报纸、废弃的纸箱毫无秩序地叠在一起。

一面墙上还挂着半张歪掉的大字报,上面写着“打倒???(被撕掉),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许正不在里面。

许平关上门,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一直重复着,不见了,弟弟不见了……

楼梯背后有一架钢梯直直往上通向屋顶天台,许平爬上去推开铁门。

傍晚的风吹过他的脸颊,整个城市都沐浴在橙红色的夕阳之下,他可以看到很远很远,越过自己的家,有长长的铁路,有高耸的冒着白烟的工厂烟囱,青砖砌成的古旧老式门楼,无数的电线杆像蛛网一样遍布着城市的每个角落。

许许多多的人像蚂蚁一样在这里生活着,出生、长大、上学、上班、工作、结婚、生子、变老……

他们的悲欢离合在这里,爱恨痴嗔在这里,活着在这里,死也在这里。

弟弟大概也在他脚下的某一处,只是许平找不到他了。

他对着夕阳下的城市大喊:“许正,王八蛋!你出来!”

只有风呜呜地吹过天台的栏杆。

许平从来没有这么害怕绝望过。

他把弟弟弄丢了。

他终于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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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8章

八.

所有的星星都将是带有生了锈的轱辘的井,所有的星星都会倒水给我喝。

——小王子

你有没有丢失过某样重要的东西?

你知道它还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只是你再也找不到它了,它和你的缘分尽了。你伤心你难过你大发脾气,可是不见的东西就是不会回来。

大人们总觉得小孩子是笨蛋,觉得他们的哭闹是假的,他们的行为是需要被纠正的。

作为长大的代价,他们忘记了儿时心爱的一切,忘记自己曾经多么真切地伤心过。

许川站在铁道一小六年三班的教室门口,头发被风吹得凌乱,眼睛因为通宵搭硬卧火车无法安睡而泛着血丝。

正是课间休息时间,很多带着红领巾的小孩子在走廊上说说闹闹地跑来跑去。

他看着许平戴着毛线帽背着军绿布书包从闹哄哄的教室里走出来。

班主任李老师说:“许平,你爸爸来接你了,你跟他回家吧。”

许平低着头没说话。

许川接口道:“谢谢你啊,李老师。”停了停又问:“许平最近成绩还好吧?”

李老师答:“他成绩挺好的,就是最近跟班上的一个同学闹得不愉快,两个人还打了一架。”

许川揽着许平的肩膀道:“小孩子不懂事,我回去好好教育他。”

李老师笑笑。许川点头告辞。

他带着许平匆匆回家,路上父子俩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三天前,许川收到电报,说许正丢了,让他速回,他跟团里请了假,马不停蹄地从青海的山沟里往回赶,就这样到家已经过了两天。

这些天的晚上,他几乎没合过眼,火车轰隆隆地穿过一个又一个山洞,光和影从他的脸上不停地流过。同车厢的男人呼噜打得震天响,许川怎么也睡不着,他睁大眼睛,看着隧道里的昏黄矿灯像流星一样从窗前闪过。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真是太累了,几乎每一天都疲于奔命,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想,自己的命运变成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父亲被关进牛棚,家里被红卫兵抄家,曾经论及婚嫁的女朋友跟他划清界限,他娶了带点痴傻的刘玉,大儿子出生了,二儿子是个傻子……

他早早被现实压得弯了腰。那些年轻时的梦想,如今剩下来的只有一地破碎的残渣。

这么些年来,他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大儿子许平身上,他聪明懂事,学习成绩很好,连从不跟自己主动亲近的许正都只听他哥哥一个人的话。

他对这个儿子很严厉,许平的辛苦他不是看不见,可是他从不安慰他一句。

他是个自私的父亲,不是不爱这个儿子,只是他没有办法。

就是在这样的压力下,许平每天照顾弟弟,没出过一丝差错,连许川这个父亲也觉得十分欣慰。

可是这次许正丢了,在电报上说不清楚,他急匆匆地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当面问问许平,许正到底是怎么丢的。

许川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对面前站着的许平淡淡地道:“说吧。”

许平想,要从哪里说起呢,这件事如此庞大复杂,千头万绪,到底哪里才是许正走失的源头?

他的眼下挂着两个深青色的眼袋,自从弟弟不见,他整晚整晚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他一直在害怕着这一刻,他的努力用功爱护弟弟,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他短暂的12年的人生如果说有什么意义,那么就是要眼前这个全世界最重要的人为了他而骄傲,可是现在他却要亲手打碎自己的一切,像画皮一样把美好的外表脱下来,露出里面见不得光的丑恶,告诉爸爸那个张牙舞爪青面獠牙的恶鬼才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许平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六天前,我因为班会拖堂放学迟了……”

他讲述得很慢,很仔细,没有遗落一个细节,像凌迟一样让每一个字割开自己的皮肉,让看不见的鲜血慢慢地流出来。他讲述自己看到弟弟被卢嘉殴打拍照,讲述自己被辱骂被用砖头开瓢,讲述他跟许正之间的那场争执,那些耳光那些踢打那些责骂,讲述他被许正推倒摔裂伤口,还有最后说的那句永不该脱口的话——

“你去死好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的灵魂像被看不见的利斧劈成两半,一半被紧紧地束缚在自己的肉体里,那些伤心、失望、愤怒、内疚像火一样煎熬着他,他一动也不能动,牙齿紧咬,肌肉紧绷,半边身体都似乎丧失了知觉;另一半则像风筝一样远远地飘在天空,他扮演一个好哥哥扮演得太久,内心深处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假的变不成真的,他终于让爸爸失望了,他终于在最重要的人面前露出了最丑陋的一面,他再也不会流泪了,再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痛苦畏惧了。

他讲完了最后一个字,低着头静静地站在爸爸的面前。

他穿着一条卡其布的裤子,一件蓝色的上衣,头上的绒线帽还是妈妈在世的时候给他编的,戴得久了被磨得秃了毛。

许川说:“你把帽子拿下来。”

许平把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露出青色的头皮和白色的纱布。

许川说:“你走近点儿。”

许平上前一步。

许川抡起右手,重重扇了他一个耳光。

许平被打得踉跄几步,扶着桌子才站稳,耳朵里一阵嗡嗡的轰鸣。

许川又说了些什么,许平只觉得自己满脑子都像是在跑火车拉汽笛,什么也听不到。

他甩了甩脑袋。

他隐隐约约地听到许川在说:“你……我……打你……”

他想也没想就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许川又重重抽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次他连这些零星的词也听不到了。

他像看哑剧一样看着他爸的雷霆之怒,看着他口沫横飞暴跳如雷地怒骂,他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痛,他捏着手里的帽子想,我以前为什么会那么害怕让他生气失望?

他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许平走神了,他想起妈妈给他织这顶帽子时的样子,文静又秀美,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痴傻。

他想,爸爸真喜欢妈妈,他连打我的时候都要我把帽子摘下来,他怕妈妈在天上伤心。

他觉得很高兴,他想,卢嘉的妈妈是骗人的,王八蛋的妈果然是茅厕里的臭王八!爸爸才不是为了什么出身问题跟妈妈结婚的,我也不是捡来的小孩……

他想,如果那天没有下课拖堂就好了,这样许正就不会跟他闹脾气,他也不会跑去看小人书,在卢嘉带走弟弟之前,他就可以先带着许正回家,他们会避开这场劫难,无伤无痛地长大。

他看着面前的父亲,虽然已经中年了,却还是非常英俊,轮廓像刀劈斧凿出来,身材高大,脊背笔挺,如果不是智障弟弟的拖累,也许早就再婚了也说不定。

那个时候爸爸大概会生新的孩子,他们会健康活泼、聪明伶俐。

可是他们都不会是许正。

妈妈死了。他永不再有第二个弟弟。

这样的话,许正就太可怜了。

许平突然打断爸爸:“爸,你不要再婚。”

许川一边怒火万丈,一边莫名其妙。

许平说:“许正一定会回来的,如果他不回来,我就去找他,如果他死了,我就把自己这条命赔给他。”

许川的一生经历过太多波折苦难,炼出了一身铜皮铁骨,他以为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击倒他,但是许平的这句话却一拳打得他心脏都蜷缩起来。

他红着眼眶瞪着大儿子,露出疯魔一般似哭似笑的表情。他想骂他,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根本不懂得怎么做一个哥哥!可是他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抓着胸口想,我得一个人静一静。

许川低着头挥挥手,让许平滚回房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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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9章

九.

我不求行在舒适的路径,也不求轻省的担子;但求力量与坚忍,能攀上乱石满布的道路。

——马丁•路德•金

许平一个人扑在床上睡着了。

房间里摆着两张头并头的单人床,每年冬天,爸爸都会把两张床拼在一起,在寒冷的冬夜,兄弟俩会缩在一个被窝里互相取暖。

许平血液循环不旺,冬天里手脚都是冰凉的;许正的身体虽然小,却散发着火炉一般的温暖。

在北方冬天下雪的夜晚,即使烧了煤炉子房间里也提不了几度,脱掉衣服钻进冷冰冰的被窝的那一刻,必须有极大的毅力才能制止自己哆嗦着像落进油锅的鱼一样跳起来。

每当这种时候,许平就会假装作业很多,磨蹭着不肯上床,直到许正把被窝暖热了,他才迅速地脱掉棉袄钻进被子,紧紧地搂住弟弟。

即使在睡梦中被吵醒,许正也不会抱怨,他睡眼惺忪地翻个身把高自己一个头的哥哥搂进怀里。

每次许平都会问他:“冷不冷?”

许正一边诚实地点头说冷,一边把哥哥冰凉的手塞进贴身的秋衣。

温暖哥哥的手脚,是小小的许正的工作之一。

白天偶尔会对许正不耐烦的哥哥,在寒冷的冬夜是最温柔的,既不会叫他走开,也不会骂他是笨蛋,即使做了小小的错事,也会立刻得到原谅。如果心情好的话,还会主动问他在学校的经历,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中午吃了多少饭诸如此类。许正总会想很久才慢慢开口回答,这个时候许平多半已经昏昏欲睡了,他呼出的气轻轻喷在许正的脖子上,像有人在用狗尾巴草在搔他的痒,让弟弟的半边身体都忍不住酥麻起来。

这是许平从来不知道的许正,在他睡熟之后,弟弟会笨拙地帮他盖好被子,让他有一个温暖的好梦。

许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知道是谁帮他脱了鞋,盖好了被子,让他在长久失眠的煎熬之中得到了片刻的解脱。

家里到处都是暗暗的,没有开灯。

他听到客厅钟表走动的声音,除此之外,只有一片寂静。

爸爸大概出去了,他想。

脸颊上被打的地方还有些火辣辣的疼,许平却微微松了口气。

他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咕嘟咕嘟灌下嗓子,用手背抹抹嘴,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走回客厅的时候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暗淡的月光下,指针显示着晚上八点半左右。

这一觉直睡了九个小时,连许平自己都觉得吃惊。

“嗤”的一声,一点红光亮起,很快又熄灭在黑暗中。

许平猛地停住脚步。

主卧室的房门半掩着,从客厅里可以看到爸爸如深沉的山岳一般静静地坐在卧室的藤椅上,宽厚的背微微佝偻着,像被看不见的重物压弯了脊梁,两只手撑在膝盖处,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微弱的红光在黑暗的房间一明一灭。

不知被这个场景的什么地方击中,许平心里猛然疼起来。

在沉寂的黑暗里,香烟的烟雾缓缓地上升着,像酝酿着什么蠢蠢欲动的狰狞的兽,偶一抬手之间,红光大亮,白色的烟卷被烧成黯淡的灰,轻轻地无声地掉落下来。

许平转过头去,想要假装什么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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