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除了何春菊,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去了,连文老头也跟着凑热闹。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招呼何春菊。
下班的时候,何春菊走出办公室,觉得大家都很奇怪,就问坐在前排的一个销售员怎么大家都不走,是不是有什么事。
那人不知道咕哝了一句什么,估计何春菊也没听清,正好陈总出来,两人招呼着一起走了。
办公间隔音效果并不好,方才的喧闹她应该听到了,所以出门才有此问。可大家这种什么都不说的态度,在这个时候变成了一种无声的鼓励。我开始明白那些挺身而出、主持正义的,固然令人热泪盈眶、满怀感动,可在这个互相制衡的世界,如果能多些这种无声的支持,足以让人坚强起来。然而,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理解这种无声的支持,只有抱怨少些再少些,感恩多些再多些,才能体会别人的善意,获得支持的温暖。我低着头,眼前一片模糊。吃亏是福,真的是福。我默默地念着,信手写着一个又一个字——润。
下班后,大家收拾东西离开。我突然想起那张写满字迹的纸没有收起来。从电梯口折回来,秀秀在前台等人,我点点头,绕进办公间,与正出来的公子润走了个对脸。他亦点点头,却在擦身而过的时候,我的手臂似被人轻轻地抚了一下,好似触电一般。
办公区空无一人,桌子上干干净净,难道是被人拿走了?
抽屉,纸篓,可能的地方我都翻了,那张纸好像失踪了似的。
我、秀秀和王清坐一趟出租车,目标是朝阳门钱柜。在车上,王清和秀秀气愤地痛骂了何春菊,尤其是王清,好像被批的那个人是她似的,差点儿没掉泪。本来我挺伤心的,被她这么一闹,好像也觉得何春菊小题大做了。毕竟结果还不错,公子润被何春菊压得都没机会接触客户,我却一下子蹦到第一线,实在是难得的机会。
换作平时,我会非常高兴。只是经过这件事,前景实在不容太乐观。想起小王,想起刚才常沛出人意料的请客,我总觉得前路并不平坦。
到了钱柜,正是晚饭的时间,王清和秀秀都是麦霸,我不爱唱歌,端盘子的重任责无旁贷地落在我头上。
正在自助餐区里转悠,常沛走过来,一边帮我拿远处的东西,一边说:“小王这个人能力有限,但心术不正,你和他共事要小心些。女孩子,别吃亏了。”
我本来不想哭,被这两句关心的话弄得又有点儿泛酸。我点点头,不想在他面前落泪。
常沛叹口气,“唉,你呀,还是太学生气!不过无论如何,我都该谢谢你的。”
“没什么可谢的,都怨我什么都不懂,还帮了倒忙!”我开始自责,这样会让我的委屈没那么严重。
常沛道:“不说了,是非放在心里,以后有事说话,能帮的我尽量帮。”
终究是有条件的,我有些凉薄地想,所谓力所能及就是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才能帮助别人。我的阅历还是浅了,自己都护不好,就妄想着帮常沛,结出的苦果自己不吃谁来吃?!也因为有这种想法,我反而会觉得满足。就好像你从没想过得到回报,却突然别人给了你一块钱作为报答,那份知足和惊喜是难掩的!
回到歌房,我坐在王清身边,那家伙拿着麦克唱得非常忘我,喝着我拿的饮料连声谢谢也顾不上。看着她没心没肺地开心,我想起自己四年的大学,似乎也是这般没心没肺地开心着,肆意地挥霍着,放纵地享受着。现在终于是报应的时候了!
“小孟?”小王贴过来,紧紧地靠着我的大腿。
因为上班,我穿着米色的职业套装。王清说我的个子矮,裙子不能太长,要膝上一寸为好。只是这一寸上去,坐下的时候露出的就不止一寸。
“小孟啊!”他把手放在我腿上,我下意识地往王清那边靠了靠,王清大概也觉得不对劲,看了这边一眼,突然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开说:“孟露,去挑首歌,哪儿能光吃不唱!”
小王的手落空,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下。王清调高音调,唱得更加投入。她是文彦海的人,小王连一线销售都不算,只是一个收款员,不敢拿她怎么样。
我赶紧走到点歌台,这才看到公子润正在那里点歌,秀秀在他旁边站着,说要和他一起唱《相思风雨中》。有人叫好,公子欣然应允,抬头才看见我,我转身离开。
包间订得有些小,挤得人头晕。我只想找个出气的地方,寻了一个角落站下,文老头胖乎乎的身子正好把我挡住,我松了口气。
歌声响起,我才记得这是一首男女对唱的情歌——
难解百般愁,相知爱意浓,
情海变苍茫,痴心遇冷风。
分飞各天涯,他朝可会相逢,
萧萧风声凄泣暴雨中……
秀秀的声音清亮委婉,公子润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细细听来,竟有一唱三叹的味道。周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默默地听着。
啊……寄相思风雨中,
啊……寄痴心风雨中,
抱月去化春风云外追踪鸳侣梦,
恨满胸愁红尘多作弄……
不相干的歌词,和我的生活毫不相干,我只是被人欺负了,只是我喜欢的人正在和别的女人对唱。那么多人给我面子,我却被这词感动得稀里哗啦,捂着脸默默地抽泣。
也许,伤心需要理由,掉泪却只需要引子。从开会到现在,我从来没有痛快地哭过,这一天就像坐过山车,忽上忽下,头昏脑涨,根本来不及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这凄婉的歌声,正好平复我的浮躁,低下头看自己流血的伤口,我哭了。
分飞各天涯,但愿他日重逢;
夜漫漫路上珍重。
寒夜里霜雪飘时,
但愿花亦艳红,别后路上珍重。
歌声渐渺,叫好声骤起,我被理智扯回来,悄悄地擦眼泪。文老头转过身对我说:“去洗洗脸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