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阅读_我们像野兽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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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像野兽一(1)

我们是一群浑蛋,不是谦虚,是的的确确的浑蛋。我们很不愿意端起架子把自己看成一个好人,但我们也并非坏人。坏人带破坏性,然而让我们感到遗憾的是,我们还没坏到那种破坏狂的程度,所以还不能说自己是坏人。我们只承认我们是有些狡猾和乱搞的小坏蛋,大坏蛋是希特勒、墨索里尼、东条英机等等,那属于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才出一个的疯子。我们距那种疯子还差得远,用距离来打比方,假如我们现在在广州,那他们已经到哈尔滨去了。所以我们只是这个世界的小坏蛋,大坏蛋是他们。

我说的我们是指加我一起的八个人:一个是中央美院壁画系毕业的:李国庆;一个是广州美院油画系毕业的:刘友斌;两个是天津美院毕业的:黄中林和杨广;一个是四川美院毕业的:马宇;还一个是西安美院毕业的:王军,学平面设计,是我们这帮画画人中的美男子;再一个是浙江美院毕业的,学国画的,小名叫伢鳖。伢鳖是个老实人,他们都有点欺负他,拿他开心。他们都毕业于一九八八或一九###年,都是正牌美院毕业的大学生。我,虽然也混迹于他们之中,却比他们差一个档次,要是与中央美院的人相比,那就不晓得怎么个差法了,这就像一个在中央电视台的晚会上唱歌,一个在昏暗的歌厅里唱歌样,远不是一码事。我是长沙市轻工业专科学校毕业的,拿的是大专文凭,年龄又比他们小几岁,毕业也比他们晚两年。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小鳖。小鳖是长沙话,指细伢子的意思。

杨广是一九八五年考入天津美术学院的。那一年他十七岁,一脑壳的画家梦,怀疑自己会前途无量,前提是只要肯努力。那时他心里装着高更和毕加索那些鬼画家,觉得自己长了个大师相,一双眼睛称得上智慧。次年暑假,他只身背着画夹子去了趟西藏,没死在西藏是他身体好,但在西藏行走了两个月,回来后他就直摇头。他说他在西藏遇见了两个画得非常好的人,都是中央美院的,他觉得自己的油画远不及那两个人。他们画得真好,杨广说,望着马宇和黄中林,我觉得我的画差他们至少有两个档次。马宇不相信,他们真的画得那么好?马宇一生下来就是个不服输的人,你是不是太长别人的志气了?杨广说:畜生骗你们。

那一年,马宇已有了女友,是个漂亮得让人羡慕的姑娘,门第很高,高得你站在板凳上都觉得自己很矮。她老外公是清朝倒数第二个状元,杨度和另外一些清朝末年里非常有影响的人物都是她老外公的朋友或学生,画家齐白石最先就是受到她老外公的赏识并推介出去的。齐白石对于他一家人的回报则是将马宇送到了匈牙利。这是说她老外公遗传下来的一幅齐白石的画,被他们贱卖了五万元人民币,就是这五万元让马宇于一九###年大学毕业后与他女友去了匈牙利。起先,马宇在匈牙利做街头画家,但他感觉做街头画家犹如长沙街上的叫化子,就跟一个浙江鳖靠倒卖中国瓷器和丝绸品为生。后来他见做“蛇头”有钱赚,便自己做起了“蛇头”。当时南斯拉夫比匈牙利好,科索沃战争还没爆发,一些到了匈牙利的中国人就想到南斯拉夫找工作,因为在南斯拉夫比在匈牙利好赚钱。马宇就干起了蛇头,于黑灯瞎火的夜晚带那些同胞穿越他事先已踩好点的边境线,将他们送入南斯拉夫。好处是从中捞五百美金,十个就是五千,他干了好几趟,也就赚了几万美金。马宇于一九九一年从匈牙利回来时,口袋里装着的是大把大把的美金,用起钱来不做钱用,真让人羡慕。

大学毕业时,天津市一家装饰公司来天津美院要毕业生,美院老师便把黄中林推荐给那家公司,说黄中林很不错。公司负责人就约见黄中林,希望黄中林到他们装饰公司工作。黄中林很高兴,但他不想一个人呆在天津,就举荐杨广话:我还有个老乡,很有才华,我们可以一起去你们公司。公司负责人很爽快地答应道:好啊,欢迎你们都来。于是,学油画的杨广和学装潢设计的黄中林一并分到了那家装饰公司。那是家国营装饰公司,养着一大群饭桶,上班就捧着报纸看,放下报纸便夸夸其谈。那时杨广一头长发,一张脸上蓄着他怎么也舍不得剃掉的胡子。他年龄小,就拼命蓄着胡子扮老相。杨广生于一九六八年,那一年长沙街头到处都在庆祝“革命委员会”的成立,他出生了,哇地一声来到了这个敲锣打鼓的世界。五岁那年,他就读书了。杨广有一个当小学校长的外婆,外婆测了测他的智力,发现五岁的杨广读书写字一点也不困难,便把他领进教室读书。那是一九七三年,那时候的长沙破破烂烂的,街上没一幢房子让人感觉气派。惟一让人觉得可去的场所就是电影院。

杨广读小学时是班上年龄最小的,经常受到大孩子欺负,于是他很小就渴望自己快点长大,梦想请哪个高手对他来一番拔苗助长。他父亲并不高大,母亲也不很高,不知是什么原因,也许是渴望起了作用,他的个头在他那个小学班上并不是最矮的,到后来快毕业时居然是班上个头较高的几个男同学中的一个了。年龄小,但却好胜的杨广,读小学时成绩挺不错的,因为少年的他喜欢听班主任老师表扬他的学习成绩好。班主任老师是个漂亮女人,说一口好听的普通话,这让身为男孩的杨广看着挺舒服的,为了博取老师的喜欢,他读书就很认真。进初中时,当第一抹不应该叫做胡子而应该被当做汗毛的东西在他嘴唇周边出现时,面对着镜子的他真有一种如获至宝的窃喜心理。我长大了,他对母亲说,我嘴上长胡子了。母亲不屑于他那张尖瘦的稚脸上那几根几乎看不清楚的汗毛说:你有点神经。

我们像野兽一(2)

神经杨广第一次将嘴上的胡子非常珍惜地保留下来是他十五岁那年,那时他身高已长到一米七五了,比母亲和父亲都高,读高中一年级,喜欢画画,画出来的静物和人物速写挂在墙上也像回事了。苹果立了起来,桃子看上去不像西红柿了,而且玻璃杯画得也像只玻璃杯了。因此他在家里说话也明显比以前有地位了。过去他说的话,大人们权当他放了个屁,读高一后,他说话大人们也听一点了。那一天他第一次理发没刮胡子。那是一九八三年五月,那一天对于长沙市的很多少年来说都很平静,对于杨广来说却是一个新的。他理完发回来时,母亲见他嘴上的汗毛还巍然屹立就大吃一惊地怒斥他道:你怎么没把胡子剃了?这一天是他母亲第一次称他嘴上的汗毛为“胡子”,他听了异常兴奋,觉得自己长大了。他没理愤怒中的母亲,尽管母亲把父亲的剃须刀撂在他面前,且气势汹汹地勒令他立即剃掉嘴上的胡子。他跑了,晚上才回家,嘴上那一圈胡子在母亲眼里如一排茂盛的荆棘样威风凛凛的。母亲难过道:这哪里好看呢?又不好看,你霸蛮要留着胡子做什么?

杨广留胡子是他希望自己变老一点。他的脸太稚嫩了,像女孩子的脸一般稚嫩,把胡子一剃那就更像个女孩子了。第二天母亲又要求他剃胡子,他一脸庄重地对母亲说,除了不让我剃胡子,随你叫我干什么我都照办。母亲就没再坚持,毕竟她也不希望将儿子放在敌对的位置上而使母子关系越来越僵。母亲打量了他几眼,也觉得儿子大了,十五岁了,身高一米七五,说话不再是童声而是男孩的吼叫了。那年暑假,母亲出钱让他进了一家高考美术班,在那个美术班上他认识了刘友斌、李国庆、王军、黄中林和马宇,还有伢鳖。那一年,黄中林和马宇已高中毕业,刘友斌和伢鳖也高中毕业了。李国庆和王军于那年读高三,因为想考美术学院也进了这个高考美术班。他们是小年轻,又都是画画的,自然很快就认识了。我叫杨广,杨广向黄中林和马宇说。黄中林说:隋炀帝就叫杨广吧?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就这么问道。杨广一笑,是的,我伢老子脑壳有问题,给我取了个皇帝的名字。马宇哈哈哈一笑,杨广脸红道:我要改名字,我妈不准我改。李国庆插话说:做伢老子的都希望自己的儿子成龙。黄中林点头说:就是啊,伢老子都希望自己的崽成为国家栋梁。

伢老子是长沙方言,专指父亲,意思是伢的老子。他们成了朋友,一起去菜市场画速写,一起去湘江旅社画人物肖像,一起去桔子洲头画风景。他们相互交流,互相瞟学,一个个雄心勃勃,画家梦于白天黑夜里召唤着他们。次年高考,在他们一行人中画素描画得最好而被他们戏称为素描大师的刘友斌考取了广州美院,学油画;在他们中一点也不起眼的伢鳖报考浙江美院国画系,居然被他考上了;而他们中长得最俊的小伙子王军却考上了西安美院。第二年,对艺术有着很多梦想的李国庆一发力,考上了中央美院,学壁画;而黄中林考上了天津美院,学装潢设计;杨广却考上了天津美院油画系;马宇没考上中央美院,但报考四川美院油画系,专业考了第一名,自然就进了四川美院。

读大学总是要毕业的,这就像火车总是要到站一般。大学毕业后,学油画的杨广经不住黄中林的鼓惑,跟随黄中林进了天津市那家建筑公司。那家公司都是天津人,就有点欺负湖南人。杨广和黄中林进入公司的第一天,部门领导就让他们扫地和打开水。部门领导要给刚毕业的大学生下马威,指着门角落里的扫帚说:你们把地扫干净。哦,还把开水打好。他们干了。第二天,两人一进办公室,领导又这么吩咐他们。部门领导是个矮个子男人,刚从部队转业,说话不转弯的。杨广望他一眼,心想他又不是来扫地打开水的勤杂工,但他忍了,毕竟初来乍到。然而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转业军人还让他这么干,他就有些不快了。他瞪大了长沙人那种带点杀气的眼睛,他已经憋了一肚子气了。他问转业军人:我?转业军人说:嗯,把地扫一下,把开水打来。杨广拿起扫把,扫地时却有些别扭,人家可以坐在办公桌前聊天,说一些街头巷尾的粟事,他却像勤杂工样拿着扫把扫地。他身为天津美院油画系毕业的大学生,跑到这家鸟公司来扫地和打开水,这是哪门子事?那时候办公室里还没饮水机,也没有电炊壶一类的东西,喝开水要到锅炉房去打开水。扫完地,杨广对黄中林一笑,拎着热水瓶去了锅炉房。打了开水,走进办公室时,心里一恨,一个趔趄,故意将热水瓶摔在地上。那是两只八磅的热水瓶,塑料壳面,热水瓶破了,开水流了一地,室内顿时热气腾腾。转业军人瞪圆眼睛,喉咙很粗地发火道:你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杨广歪着脸一笑,说脚绊了下地。转业军人说:快把这些碎玻璃收拾一下,今天被你弄得真烦躁。

只有一个人晓得他是故意这么干,那就是黄中林。黄中林看他一眼,眼上是那种讥诮的表情,他对杨广说:你莫乱搞。杨广仍然有气道:我不干了,凭什么要我一个人打开水和扫地?就因为我刚来?就因为我年龄最小?黄中林用手肘捅捅他,安慰他说:你要明白,该吃亏时还是应该吃点亏。除非你不在这里干了。杨广说:我是不想干了。又说:天津这鳖地方哪里好?我不喜欢北方的气候,太干燥了。等这个月一满我就不干了,我回长沙去。杨广口袋里没钱,连抽烟的钱都没了。他必须干到发工资的那天。他一生里只惟一拿过一次工资,就是那次开工资。工资是八十块钱。他拿了钱,脸上就有些快活,对在一旁等着他一起走的黄中林一笑,说他现在可以回长沙了。黄中林比他大两岁,考虑事情自然要周到些,说我替你向公司领导请假,说你父亲病重。杨广无所谓道:崽骗你,我真的不喜欢天津。黄中林舍不得离开天津道:天津是直辖市,我觉得比长沙好。杨广道:再好我也不喜欢,我还是要回长沙。黄中林是白水人,对长沙没什么感情,那时他二十三岁,认为天津离北京很近,发展前途一定比长沙大。他说:我打算留在天津。你真要走,那我跟你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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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像野兽一(3)

两人去了一家小酒店,要了几瓶白沙啤酒,喝得大醉,黄中林说:我晓得你不喜欢搞设计。你是不是想回到长沙拿起画笔画油画?杨广说:有可能,我真想过一种只画画,其它事情都不想的生活。黄中林说:这不现实。我也真想抛弃一切,专门在一个贫穷的地方画一辈子画,就像高更。杨广眼睛一亮,说我们两人一起去不?我崽不过这种生活。黄中林想象着说:到云南的什么小地方去?比如西双版纳。杨广高兴道:崽不去,只要你愿意,我们一起去西双版纳,去西藏也行。黄中林说:那我考虑一个星期。杨广说:我等你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后,黄中林告诉杨广,这个世界想来想去不是一个追求艺术的世界了,因为人们已经不关心文学艺术了。杨广点头,我不在乎。他还是那种态度:只要你决定我们这一辈子画画,我就坚决画下去。黄中林觉得这一切的压力太大了,说到时候你会怪我的。杨广说:我绝不会怪罪你,我就想过一种不受约束的自由自在的生活,苦一点都无所谓。黄中林点上支烟,说我这四年在天津美院学的是装潢设计,天天画设计稿把手和感觉都画坏了,要画创作,又得重新开始。又说:我们真要去哪里画一辈子画,先要弄到这个。他的两个手指搓了搓,大笑了下,然后才能画画。杨广将一个哈欠打到黄中林脸上,他从犹豫不决的黄中林的脸上看出黄中林不会放弃他目前的一切。黄中林抽了几口烟,说我过怕了那种饱一餐饥一餐的生活。我小时候是在白水县长大的,在我小时候白水县城又脏又小,一泡尿可以撒遍全县城。我从小就看到了贫穷的可怕。我很现实。他一笑,先赚几年钱,再画画也不迟。

杨广辞别了他的女友吴湘丽,说他想画几年画,想当一名画家,接着就很坚决地背着画箱,还有一纸箱油画颜料回了长沙。他去找李国庆。那时李国庆从中央美院毕业了,分在长沙群众艺术馆上班。他对李国庆说:怎么样?把工作放弃算了罢?中央美院壁画系毕业的李国庆觉得自己没有道理放弃工作,他问杨广:放弃工作干什么?杨广邀他说:我们两个鳖上云南的西双版纳去画画去,你看怎么样?李国庆不理解他所说,问去西双版纳画画?杨广大声说:对啊,我们两个鳖去画画。李国庆笑了,说去玩一两个月还可以,画画没必要跑到云南去画。李国庆又说:我从小在长沙长大,离开长沙,那是寻时背。

杨广很想拖一个朋友和他一起放弃眼前的一切,去西双版纳画画。他转背去问刘友斌,刘友斌于先一年已从广州美院油画系毕业了,分在湖南美术学院。这个于一九六六年生在湘南桂东县城的年轻人,对自己能成为省会城市的一名大学老师,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刘友斌瞥着比他小两岁却比他高出半个头的杨广,浅浅一笑,说我上个学期带学生去了趟湘西,湘西的苗族和土家族都很好画,你可以去湘西画画。杨广高兴了,说那我们就去湘西吧?刘友斌摇头,说我的老家是湘南桂东,捱着井冈山。我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我对山林和乡村已没什么感觉了。杨广说:为什么?刘友斌说:生在井冈山的人对井冈山的风景早没感觉了,在他们眼里,一出门就是讨厌的山,山挡了去路,阻碍了经济发展。可是一些跑到井冈山游览革命圣地的人,一见那连绵起伏的山林就大呼小叫说:啊,真美呀。区别就在这里,我对山村没感觉了。你可能会有,你是大城市里长大的。杨广失望地骂道:有卵。

杨广想到了王军,王军读大学前曾有一脑壳的抱负,要超过这个要超过那个,曾背着画夹子到处画画。王军于西安美院毕业后分到长沙的一所工艺美术学校,教学生搞设计。过年时他和马宇还有李国庆及伢鳖到了王军家里,五个人曾冒着冷风冷雨跑到岳麓山的茶室里打双百分和吃饭。那一餐饭就是王军买的单。王军在隔壁老师家打麻将,麻将洗得稀里哗啦响,见他来了连身都没起,他对杨广说:广鳖你坐,我还玩两圈就不玩了。杨广坐下,等着他。但王军好赌,不肯下桌,一盘又一盘地玩着,边问他有什么事。杨广当然不好当着王军的同事说他想邀他去云南画画,就说没事。王军就继续玩,直玩到吃晚饭时才起身。他把杨广领进他房里,房里乱七八糟的,衣裤鞋袜及纸笔到处乱丢。杨广嘻嘻一笑,说我们两个鳖去西双版纳画画去不?王军没想到杨广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说什么时候?杨广说:过几天就去。王军表示不行地手一挥,说我要上课。杨广泼冷水道:教什么卵书?教一辈子书有什么意思?王军没心情跟他罗唆道:你神经咧。王军输了钱,心情就不怎么好。杨广本来是想跟王军长篇大论的,见他输了钱一副很沉痛的样子就没再坐了。几天后,他一咬牙,不顾父母反对地只身去了湘西,挑着行李,一边是油画箱和纸张,一边是颜料和衣物鞋袜,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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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像野兽二(1)

刘友斌有一百个苦恼,苦恼得真他妈的无计可施。这个在湘南长大的男人,这天下午,一个人在街上徘徊,可不是为了艺术而徘徊。他在五一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的真正原因是他的北京女友要来了,而他在长沙的这个女友却自我感觉良好地睡在他房里,与他同床共枕地探讨人生。长沙的女友姓李,是他一九八四年在桂东县一中开办的文化补习班里相识的,现在她是美术学院的大四生,学油画。五年前,他和她在桂东县一中一并补习文化,住在简陋的学生宿舍里,彼此心心相印个不休。现在他成了她的老师。成了老师倒没什么,关键是他在天安门广场上相识的于北京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毕业的刘丽丽要来了。刘丽丽可不是一般女人,而是个于兴奋中把贞洁交给了他的女人,一个非常单纯的歌唱得极好但却崇拜绘画艺术的女人。她要来了。她先一天打了个电话,打到刘友斌所在的油画系,告诉他,她打了来长沙的火车票,要他去火车站接她。她是北京市人,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是来长沙找他。不是为了爱情,她会放弃在北京的生活而来见他?刘丽丽从北师大音乐学院毕业后,分到北京一所中学教音乐课,但她在教室里教学生唱歌时,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刘友斌那张乖巧的小鼻子小眼睛的圆圆的脸庞。挥之不去,刚刚赶开,又如雾一样飘来了,居然在她脑海里淫笑,笑她的奶子长得好看。这让她非常难受,因为他是第一个触摸她身体的男人,且毫不容情地开垦了她的处女之地。现在她来找这个开拓者了。她在电话里用英文说了句我爱你。这把已将她忘得差不多的刘友斌急晕了。他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梧桐树,还望着远处灰蓝色的天空,他觉得世界末日来了,因为就在他汗流浃背地跑来接电话前,小李姑娘在他的脸上也吻了下,也对他用亲昵的语气说了句同样的话,那就是著名的:iloveyou。

刘友斌的困惑在于他不知对谁说“iloveyou”,如果没有刘丽丽的插入,他当然是对李茜说了,因为这句话说出来并不艰苦,打一个哈欠就说了,无需付费。自从他和李茜于一九八四年春认识后,两人的关系就从来也没断过。一九八四年刘友斌考上广州美院时,有一个人为此最激动,那便是李茜。李茜含着激动的泪水把他送上了开往广州的火车,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写信,希望他不要见异思迁,不要因读了广州美院就忘记她。她在第二封信里大胆思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男人可以占有她,那必定是刘友斌。刘友斌不是那种绝情人,读了信后大为感动,连夜给李茜回信,说他寒假回来时一定会拥抱她的爱情。他在这方面称得上是个极讲信誉的男人。那年寒假,刘友斌回到桂东县城时,她站在汽车站前的门口等他,等得鼻涕都流了出来,声音因感冒也没那么甜了。她对他娇羞地说:我在汽车站前等你等了两个小时。刘友斌家也懒得回家了,赶紧跑进一家脏兮兮的小旅社开房,坐在那张不知有多少男女睡过的有些邋遢的席梦思床上,向她山盟海誓的表决心道:我发誓,我会好好待你。李茜激动了,将清鼻涕抹掉,说那我把自己给你,只要你以后不把我抛弃就行。刘友斌举起了他那只画油画的手,满脸诚恳道:我刘友斌如果是那种男人就不得好死。李茜姑娘立即就大方地脱了衣服,冷得嗦嗦发拌地瞪着他。刘友斌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举起手抚摸了下李茜的乳房,那乳房便一副狡猾相地动了动。刘友斌想起了得来全不费功夫那句古话,就把她抱到冰冷的床上,于情急中完成了那事。李茜说:好了,你把我的身体拿去了,你应该打个收条呀。刘友斌觉得是应该打个收条,忙一本正经地拿出纸笔写道:今收到李茜的身体,经核实是原装货。谢了。李茜把收条放进口袋里,说以后你敢背弃我,我就要找你拼命。那时李茜十九岁,是个把世界看得很美好的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女人。

现在这个女人就睡在他床上,是八六级的女大学生,把他的房间基本上当成了自己的寝室。如果没有刘丽丽来,这倒没什么。可是北京姑娘不请自来了,还要他去火车站接,这就让他很棘手了。读大三的那年暑假,他去了他朝思暮想的北京。他激动地把油画箱架在天安门广场上,饿着肚子画曾在他少年时的梦里出现过多次的天安门。少年的时候,生在桂东一个不起眼的干部家庭里的他,面对语文课本上红彤彤的天安门,曾产生过许多幻想,甚至幻想自己的画像也挂到天安门的城楼上去。一个北京姑娘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瞧着他画天安门。他注意到了,画得更起劲,从上午九点画到下午五点,一回头,北京姑娘竟还站在他一旁傻看。北京姑娘表扬他说:你画得真好。刘友斌得意了,谦虚道:这不算我画得好的。北京姑娘说:你是中央美院的学生?刘友斌道:不,我是广州美院的。你喜欢画画?北京姑娘一笑,说我喜欢。刘友斌上上下下打量北京姑娘一眼,感觉她应该是名大学生,便问:你也是学美术的?北京姑娘浅浅一笑,说不是,我是学音乐的。刘友斌觉得北京姑娘挺可爱,就骗她说:我也很喜欢音乐。别人都说我的歌唱得好。北京姑娘高兴了,说我就是学声乐的。刘友斌觉得这个北京姑娘太纯洁了,心里就想勾引她,进一步哄她说:那我感觉我们有共同语言啊。北京姑娘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知音,问他:喂,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唱什么歌?刘友斌见她脸上有那么多高兴,便讨好她说:我喜欢唱的歌很多,外国歌中国歌我都爱唱。北京姑娘说:那你唱一首歌,我听听。刘友斌想他这鸭公嗓门可不能在鲁班面前耍斧子,说我这几天嗓子不好,改日一定唱给你听。两人坐在天安门广场上说了很多话,人生啊艺术啊音乐啊,立体派画家毕加索啊、徐悲鸿啊、张大千啊等等,连聂耳、冼星海和瞎子阿柄啊都谈到了。分手前,两人觉得话很投机地彼此留下了地址。刘丽丽再没借口坐下去了,起身,很愉快地伸出手,说我很高兴认识你。刘友斌忙握着刘丽丽那双纤嫩的手不松说:我更高兴认识你。给我写信,一定要给我写信。记住,我等你的信。

我们像野兽二(2)

暑假结束,刘友斌回到广州美院,果然就收到了刘丽丽寄给他的一封信。他很快乐,忙趴在桌上给刘丽丽回信,大谈他的思念之情。他写得很露骨,说他忘不了她的眼神,忘不了她的笑,忘不了她那身素雅的连衣裙等等。他以为刘丽丽不会回信,然而她很快回信了,说她也常常想起萍水相逢的那一天。他回信说他很想唱一首歌给她听,是他们桂东的山歌,全部都是吼音,却充满了爱情,还充满了哥哥对妹妹的思念。过了一段时间,她回信了,说她想听他唱他家乡的山歌。信一来一去,思恋之情渐渐越来越浓,就有了她约他上北京再画一幅天安门送给她珍藏的邀请。大四那年,学校没学习任务了,主要是自己搞毕业创作。刘友斌就背着油画箱去了北京,把刘丽丽邀到天安门广场上,又画了幅天安门,画得很粗糙,甚至都看不出那是天安门。有一个头像傲慢地嵌在天安门城楼上,了了几笔,看上去没用什么心样,但细细体量,却是他刘友斌的侧面头像。刘丽丽激动了,说啊,你把自己都画到天安门的城楼上了,我好崇拜你的,你是不是想当毛主席?刘友斌笑了,客观地评价自己的这幅油画说:如果没有你在身边,我会画得更好。刘丽丽就笑,说我影响了你吗?刘友斌回答:你太漂亮了,让我画画时心不在焉。刘丽丽说:那是我的错。刘友斌一脸伤感道:不,是我不该来北京。刘丽丽大笑,邀他说:上我家吃晚饭吧。刘友斌去了她家,她母亲煮饺子给他们吃。吃过饭,坐到十点钟,刘友斌再没理由坐下去了,就背着油画箱走了。过了两天,他要走了,刘丽丽送他到火车站。两人都很伤感地相望着,刘友斌的眼泪水都涌出来,说你去过广州吗?刘丽丽说:没去过。刘友斌邀她说:来广州玩好吗?到我学校来看我吧。广东有很多名胜古迹,我保证你不虚此行。刘丽丽点头道:我一定来。

刘友斌以为刘丽丽会把他忘记,然而这个刘丽丽不愿意忘记将她的肉体耐心啃读了几遍的他。他想他就只能硬着头皮迎接。他一头雾水地走进群众文化艺术馆,要李国庆给他拿主意。李国庆见刘友斌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很是高兴。刘友斌哭丧着脸说了来由,最后很郁闷地尖声说:我总不能让北京鳖露宿街头吧?她来了,就意味着要带她到我们学院参观参观,而于参观中假如北京鳖提出要到我房间看看,两个姑娘就可能遭遇,一旦遭遇就可能两败俱伤。刘友斌将事情的原委说给李国庆听后,李国庆羡慕他道:斌鳖,你不错啊,老子在北京读了四年大学,没勾引到一个北京妹子。你这鳖在广州读书,居然把北京妹子勾到长沙来了,真让我佩服。刘友斌见李国庆一点也不在乎,火了,说问题是我该怎么办?李国庆伸了个懒腰,问:你不是想借用我的房子吧?刘友斌嘻嘻一笑,说我正是这个意思。李国庆也没有别的办法,便骂他道:你这杂种,莫把那些脏东西流在我被单上了啊。刘友斌打了他一拳,我会洗干净的。李国庆说:你洗卵,我还不晓得你!刘友斌觉得问题总算解决了,就长长地吐口气,说我保证会注意的。李国庆想象道:你注意没用,北京鳖会流淫水的,她一快活起来崽就管得住她下面的眼。刘友斌生怕李国庆又反悔借房子,忙说:我等下去买几条毛巾,保证不会弄脏你的床单。李国庆瞅一眼床,被单还算干净,但床单上有他早两天夜梦遗的精,不过已经干成了壳。他想让他们在他干死的精液上做爱可能还会产生特效,就禁不住色情地一笑,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下,将房间钥匙丢给刘友斌,回家了。

北京姑娘来了,这是一只北方的大雁,飞啊飞的飞来了。飞来前,她跟校长吵了嘴,校长不准她假,她把课本都掷到了地上,校长说:你耍什么小姐脾气?你耍脾气回家耍,这里是学校,你是老师,要注意形象!刘丽丽眼泪水都出来了,我不当老师可以了吧?她含着泪说。回到家里,她收拾着行李,母亲问她,她说她去长沙找那个爱她的画家。母亲说:你疯了?刘丽丽说:我是疯了。母亲说:我不准你去。刘丽丽斜睨一眼母亲,说我已经决定了。母亲急了,威胁女儿说:你去,你就不要再回北京了,我跟你断绝母女关系。刘丽丽不在乎母女关系,更在乎她爱的男人,她对气晕了的母亲一笑,说随便你。

北京姑娘是个传统型女人,居然老土到这种地步,谁拿了她的童贞,她就要找谁算账。现在北京姑娘来找她爱的人算账了,带着一肚子怨气和半公斤爱情,打算下嫁给邋遢鬼刘友斌。在我们这个画画的圈子里,第一邋遢鬼是刘友斌。如果有一个人整个冬天不洗澡,那必定是山城里长大的刘友斌。大学四年,他声称他盖的被子从没洗过,床单也没洗过。毕业时被子居然结了壳,床单也是硬梆梆的。刘友斌就是在那样的床上夺去了刘丽丽的童贞——那是刘丽丽于大学毕业前,去广州美院找他玩,禁不住他的哀求便闭着眼睛让他拿去的——但刘丽丽竟原谅了他!你是画家,画家都有些马虎,她说,我不怪你。真是脑壳进了水。

一年不见,北京姑娘穿得很淑女,脸上还有很多天真和浪漫。你很美,刘友斌一高兴,便想晚上要好好地搞她一下,我很想你。刘丽丽目光亮亮地盯着他,问想我什么?刘友斌嘻嘻一笑,想你整个人。刘丽丽贴着他的耳朵说:是想搞我吧?刘友斌觉得她说话太直截了当了,马上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了,说我正是这样想的。刘友斌比她矮,身高勉强一米六,但她就是喜欢这个矮子。她说:为了来找你,我把工作都丢了。刘友斌望着身高足有一米七,随便往哪里一站都像个业余模特儿的刘丽丽,说那你妈妈不有意见吗?刘丽丽的眼圈红了,抽噎起来,我已同我妈断绝了母女关系。刘友斌听了这话非常不安,他没想到这个北京鳖会这么痴情,家里还有一个桂东姑娘睡在床上呢。他只好带她走进群众文化艺术馆,去李国庆的床上睡觉。刘丽丽吃惊道:友斌,你不是在美术学院吗?怎么带我到群众文化馆来?刘友斌骗她说:我正要告诉你,我现在借调到群众文化艺术馆了。刘丽丽也没多想,跟着他走进了李国庆的画室。但她是医生家庭出生,当然就讲究卫生。她在查看床铺是否符合卫生标准时,手摸到了李国庆的已变干硬的精液,就用指甲去抠,想把它抠干净。她以为是刘友斌的,便装傻地问他说:这是什么东西呀?怎么抠不掉?刘友斌一看就倒胃口,说莫管它,亲爱的。一激动忙把她按在李国庆遗下的精液上,舌头就伸进了北京鳖的嘴里。

我们像野兽二(3)

北京姑娘长得并不漂亮,尽管她是学声乐的,尽管她声音的潜质非常好,但要是她上舞台演唱的话,可能要化许多妆才行,不然的话观众都会起身走人。因为观众喜欢看漂亮女人唱歌,毛阿敏漂亮吗?漂亮。宋祖英漂亮吗?漂亮。刘丽丽漂亮吗?不漂亮。一个女演员身上应该要有几分媚劲,然而刘丽丽没有,因此她只能当一名中学女老师。刘丽丽,北师大音乐学院学音乐的。刘友斌一脸幸福地向伢鳖介绍说,又将伢鳖介绍给他的刘丽丽:伢鳖,浙江美院国画系毕业的,我的好朋友。伢鳖憨厚的模样嘿嘿嘿笑笑,搓了搓沾着国画颜料的手。刘丽丽忙伸出了她的一只刚刚抓捏过刘友斌那短而精悍的生殖器的手。他们握了,然后在伢鳖家的沙发上坐下了。刘友斌不敢带着刘丽丽去美术学院,因为李茜还在他床上等着他呢。他只好带刘丽丽上长沙的朋友家玩,以此打发太多的时间和空间。伢鳖斜着冬瓜脸瞅着刘丽丽,看不出这个北京姑娘有多美丽,就伸个懒腰说:看录像不?我这里有几盒港片。刘丽丽高兴道:看。伢鳖就走过去搬弄电视机和录像机,放录像给他们看。

那几天,刘友斌领着刘丽丽天天去伢鳖家看录像,伢鳖家里有很多录像带,伢鳖的弟弟拖把是开录像厅的。到后来,他们索性就不走了,就睡在伢鳖的床上,在伢鳖的床上云雨,弄得睡在客厅沙发上的伢鳖头脑发热,心潮澎湃,企图用咳嗽声制止两人在他床上翻江倒海,因为伢鳖的父母从另间房子里走出来,皱着眉头很认真地批评道:伢伢,你要他们注意影响呀。伢鳖没办法,只好走过去敲门,且狠劲地咳嗽。里面终于安静了,过了会,刘友斌走出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他们只是在床上抱了抱,没干别的。伢鳖坦然道:随便你干什么我都无所谓,只是不要吵了我父母。刘友斌小声说:没办法,刘丽丽喜欢叫,未必我要她不叫?伢鳖说:这是你们的事。你要她注意影响总是可以的。刘友斌说:那我要她注意。转身进了屋。不到一刻钟,哼哼唧唧的声音又风起云涌,弄得睡在沙发上的伢鳖直打喷嚏,情急中又走过去敲门。次日,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吃饭,伢鳖的弟弟拖把对刘友斌竖起了大拇指,一脸意味深长地说:斌哥,你是搞路的。刘友斌脸红了,刘丽丽更是满脸绯红。伢鳖的母亲却问伢鳖:伢伢呀,什么时候也带个妹子回来给你妈看看?伢鳖说:那要有缘分,我不急。母亲说:伢伢,你也该找对象了。但到了晚上,伢鳖却不敢留刘友斌和刘丽丽住宿了,因为他母亲于整整一个白天都抱怨说她昨晚上没睡好。伢鳖检查了下床铺,他床铺的榫都有些摇动了。伢鳖坚持要他们走,刘友斌便又带着刘丽丽上群众文化艺术馆去睡觉。

李国庆后来对朋友们说,他们两人于那些天的晚上把群众文化艺术馆那栋五层的宿舍楼吵得不亦乐乎。刘丽丽那淫荡的叫声于十月那一个个宁谧的夜晚实在有些不堪入耳,以致好几家患神经官能症的人,睡下了又苦恼地拉亮了灯,问是哪里的野猫子号春号得这么肆无忌惮?最后一些大胆的人走出门,寻找声音的源头最终走到了李国庆的门前,他们用力敲门,门不开就用脚踢门,刘友斌只好开门。他们对刘友斌说这里是宿舍楼,不是别墅,要他们注意影响。李国庆夸张起来是没有边的!他坚持说:刘丽丽是用美声唱法叫春。你也晓得的,美声唱法的波击力有多大,那种声音啊啊啊的,跟一个人练嗓子没什么区别。李国庆既妒忌又无奈,指出道:刘友斌也是,应该捂住北京鳖的嘴巴,莫那么大声叫么。叫得人心里发麻也不好,你说是不是?李国庆把刘友斌和刘丽丽驱逐出“境”了。

李国庆是不买任何人的账的。中央美院毕业的人都有一颗骄傲的心,这颗心可能还是扁的,或者是长在右边,因为他不服任何人。我们当年很崇拜陈丹青,因为那个男人的一套组画很让我们服气。但李国庆不崇拜,他认为陈丹青没什么了不起,他一定会比陈丹青画得更好。我们非常崇拜毕加索,他说毕加索是骗子,画一些东西来欺骗老百姓。在李国庆眼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让他崇拜,那就是他自己。我们问他那你这杂种崇拜谁?李国庆呵呵一笑,对我们用杂种称呼他一点也不见怪,回答说:我什么人都不崇拜。这就意味着他只崇拜他自己。李国庆身上有些妖气,那些与生俱来的妖气使他气壮如牛,以致什么人都不放在他眼里。他是个纯粹的孤芳自赏者。他长得不漂亮,小眼睛小嘴唇,有点女相,但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比王军长得差,尽管王军被我们视为美男子。他喜欢照镜子,喜欢对着镜子练习表情,极希望自己脸上的表情很“酷”什么的。他把他练好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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