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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阅读(1 / 2)

这一天,天还没亮,我和龙隐刚刚起床,正在花园旁做各自的早课,门外忽然传来嘈杂声,紧接着有人大声叫门。

几十年来,我的早课内容一直是顶天立地,化身自然。这是我省心醒脑的最好方式,也是我健身强体的最好时机。当我立在天地之间,意念全消,思绪散尽,我就慢慢地“融化”在了自然里。融化之后,我身体里的污浊气向下沉,直入地下;清净之气向上升,直入云霄。直到感觉自己如羽毛一般悠然而落,我再收气凝神,意念归心,结束早课,开始一天的生活和工作。

龙隐早课的内容刚好与我相反,他是亦动亦静,行走自然。他可以在草尖上舞蹈、可以在树枝上独立、可以站在墙壁上假寐、可以挂在屋檐下荡秋千。用龙隐的话说,虽然已经步入中年,但是他始终有个梦想,希望自己能如天河净水,如静水深流,如蟒蛇出洞,如大鹏展翅。

听到叫门声,我们纷纷收功,前去开门。来者有五六个人,各个惊惶失措,语无伦次。我和龙隐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终于弄明白:赐福院出事了。一夜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中了蛇毒,有的已经断气、有的奄奄一息、有的还在做垂死挣扎。

龙隐扔下“稍等”两字,转身冲进诊室,只眨眼的工夫,他就背着药箱重新出现在门口,沉着地对来者说:“走,我去看看。”

有人惊呼:“没见你怎么去的,也没见你怎么来的,就这么变幻出个药箱来。”

也有人疑问:“龙隐五福,您是怎么驯服巨蟒和那些毒蛇的?”

我听这话有些蹊跷,正色对来者道:“毒蛇虽冷血,亦有善根,自降于有德之人。你等都是聪明之人,各自好生去想想吧。”

龙隐向我道别,道:“徒儿心中有数,师傅放心,我去去就来。”

看着龙隐挺拔的背景,看着那几个人各自不同的姿态,想着赐福院夜遭毒蛇袭击,想着前辈的白骨,想着忠烈的巨蟒,我似听到了悲怆的歌声正隐隐传来,我似听到了自然的哭泣,还有他痛苦的呻吟……

心陡然一沉。我确切地知道,末世,已然走近;末日,已然不远。

末世悲歌(三)

(三)

回到福室,看着窗台上的兰花,盯着越发茁壮的新芽,想起了《五福经外记》里讲的一个故事。故事很长,中心思想只一句话:“当开始掘祖宗的墓以招摇的时候,我们已当掉了自己的所有,一场彻底的清算马上就要开始了。”

过去读《五福经外记》时,我都是当作杜撰或戏说来看的,现在想来,福祖是有意把对后世的预言隐藏在了《外记》中。福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是怕引起后人的恐慌吗?

如此思虑,我又想起了《外记》里讲过的一个故事,故事说当人类已经沦落到用死去的人来主宰世界的地步,那么活着的人与死亡的距离只不过是咫尺之间了。当初读到这个故事时,我很不屑。记得我还向老五福全炫耀自己的高见,我对他说:“难怪《五福经》随处可见,《五福经外记》却只有师傅您珍藏的这一本。原来,福祖也是耐不住寂寞,写《五福经》写乏味了,就假借他人之笔实则自己操刀来写这本《五福经外记》。他说‘当人类已经沦落到了用死去的人来主宰世界’,这纯属编织神话,死人怎么来主宰世界呢?”

老五福全轻轻地叹息,说了一句让我抱头逃跑的话。他说:“如果猴子知道,猎人给他桃子吃,是为了交换它的猴脑,他哪里还会去接桃子?早就抱着脑袋逃跑了。”

直到现在,每当想起师傅的这句话我就耿耿于怀,因为虽然当时我抱着脑袋跑掉了,但是时到今日我也没有明白,猴子是谁,猎人是谁,桃子又是什么?我只能时刻提醒自己,我的脑子是用来思考的,不是别人的美餐。

难道,类似赐福院院长那样的人是猎人?赐福院院长所说的赐福于信众的谎言是桃子?赐福院的信众是猴子?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禁再度悲伤起来。赐福院的院长哪里拥有过半个桃子?他只不过画了一个桃子而已。其实,谁都知道那个桃子是画的、是假的,却自欺欺人地说假的和真的一样,有就比没有强。直到有一天,终于有人发现了桃树,知道了树上的桃子才是新鲜好吃的,闻一闻都解馋,也有人亲眼看到了赐福院的院长一边用画的桃子引诱猴子,一边敲开了猴子的脑袋,品味着它的大脑。

想着这些貌似毫无关联的故事和我的这些无端猜测,我感到有些郁闷,也有些惭愧,不由地从福室踱到了院子里,想要透一口新鲜的空气。

这时,我发现一个年轻人哆哆嗦嗦蹲在花园的栅栏处,一脸绝望地看着我。

“你,怎么了?病了?”我走过去问。

年轻人向后挪动了一下身体,更紧地贴在栅栏上,似乎在求得一份依靠和安慰。

“你来五福院,一定有事。起来吧,我们到福室去说,”我转身向里走去。

“不要。”年轻人猛地大喊一声,又跟泄了气一样,虚弱地说,“就在这里说吧,我怕福祖惩罚我。”

听完年轻人的叙述,我简直不敢相信,赐福院的香火,竟然是让一只猴子去敲几只猴子的脑袋,或者让几只猴子去敲一只猴子的脑袋,再用一个谎言点燃另一个谎言,从而乌烟瘴气地火起来的。

见我沉默不语,年轻人补充道:“五福全,请您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昨天我死活不肯和他们一起去盗墓,他们就把我赶出了赐福院,还诅咒我说,福祖会惩罚我和我们全家。结果,我的父亲母亲都中毒了,那几个参与了盗墓的人反而都没事。”

我扶起年轻人,把他请到诊室里,给他倒了一杯水,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事情绝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福祖绝不会惩罚任何人。如果有人受到了惩罚,一定是自然在惩罚他,那么他肯定是罪恶深重之人。

年轻人根本听不进我的话,自言自语地说:“他们不让我进去看父母,我连他们死活都不知道,我可怎么办啊?”

“你不要急,龙隐去赐福院给他们看病了,很快就回来。待他回来,我们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我再度安慰年轻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龙隐回来的时候,年轻人正处于崩溃的边缘。见到龙隐,他忘记了害怕,一下子冲上去,抱着龙隐的胳膊问:“龙隐五福,我的父亲母亲怎么样?他们还好吧?”

我连忙告诉龙隐,年轻人的父母是谁。龙隐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笑着说:“好样的。由于你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你的父母也受了牵连,在他们开庆祝宴的时候,只让你的父母里里外外忙活着侍候他们,结果两位老人家饿着肚子去睡觉的。”

“那怎么样呢?”年轻人的眼睛都快冒出来了。

“躲过了一劫啊。”龙隐说,“所有参与庆祝的,都或轻或重地中了蛇毒。我查了一下,蛇毒是被投在食物中的。”

听了龙隐的话,年轻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龙隐磕头,给我磕头,给福祖磕头,嘴里反复地说着,做人还是要走正道,苍天有眼啊。

送走年轻人,龙隐悄悄地告诉我,他仔细查过了现场,几乎所有的食物和水、酒中都有蛇毒,但并不是同一种蛇的毒。而且,他反复地问过赐福院里的人,昨天有没有外人来过,有没有结了仇怨的人来过,他们都肯定地说没有。

“你的意思是?”我不解地问。

“小蛇们,巨蟒的朋友们集体报复。如果不是这样,没可能到处是新鲜的蛇毒。”龙隐看了看我,迟疑地说,“但是,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他们。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实情。”

“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伤亡重吗?”我追问道。

“参加庆功宴的人全部中毒,赐福院院长以及他的几个亲信,都已死亡。其他前去参加庆贺的人也有死的,但大多中毒较轻,可以治愈。我已经按照实际情况给他们配了不同的草药,让那两位老人家帮他们煎药并负责分配给幸存者。”龙隐沉重地说,“我去之后,幸存者封锁了赐福院和外面的联系,他们怕市民们冲进去和他们算账。刚才我回来前,他们还让我发誓坚决不对外人说起里面的情况。”

“事到临头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我不解地问。

龙隐忧心忡忡地说:“据说,现在主事的这个人,曾经是赐福院院长最信任的人。可是,从那个自称能够通晓古今的人来了以后,院长重用了那个人,只让他负责看家护院。现在,赐福院出了这么大的事,赐福院院长和主要管事的都死了,他正雄心勃勃地准备继任院长呢。”

“唉,一纸虚名害了多少人,又让多少人丧失智慧。”我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转而问道,“你说小蛇们集体报复,难道他们集体潜入赐福院,悄悄地‘投毒’后又悄悄地离开?那怎么可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又怎么可能有如此一致的行为呢?再怎么说,他们不过是低能的蛇而已。”

“我也想不明白。”龙隐说,“所以,我要上山去看个究竟。”

我点头道:“去吧。如果事情果真如此,这些蛇可是不得了。你要提醒它们,以后不许如此草菅人命。”

龙隐出去没有多久,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了五福院,向我探听赐福院里的情况。有人说,赐福院集体中毒是上苍给他们的报应,谁让他们平日里骗人钱财,却并不能为人消灾。也有人说,说话要讲良心,赐福院院长确实是神医,帮多少人治病消灾,这是大家伙儿都看到的。还有人说,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功过要分明。赐福院确实做了不少好事,但也做了不少恶事。一时间,众说不一又各自坚持自己的说法,说着说着彼此推搡起来。

几位看上去年龄稍长一点比较沉稳比较智慧的人,开始时一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开口喝停了众人,说他们在五福院里争吵打架太没规矩了,让他们出去反省。

人们倏地静了下来,虽然仍然有人彼此做着小动作,但不再有人出声言语。

智慧的人中,看上去年龄最长的一位,看了看安静下来的大家,转向我问道:“五福全,有一句话,我们几位早想问您,五福法是不是保佑世人的?如果是保佑世人的,它保佑了什么?做了什么有益于世人的事?如果不是保佑世人的,要它有什么用?”

末世悲歌(四)

(四)

他的问话让我深感惭愧,不禁向他深施五福礼道:“都怪我几十年来普法不利,没有让人们真正认识和了解五福法。事实上,学习五福法的目的在于学会做人、学会做智慧的人、学会做圆满的人。智慧的人,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和他人,你说是不是?”

不等他回答,其他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做人啊?还用跟五福法学吗?我们广德前辈本身就是智者,还用跟五福法学吗?”

广德用严厉的目光扫视大家,厉声说道:“吵什么吵?就你们这样没有规矩,还敢说会做人吗?就我这样混沌,还敢说智慧吗?”

众人再次安静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广德,期待着他再次向我兴师问罪。没想到广德向我一拱手,高声说道:“那就有劳五福全给我们讲一讲,应该怎样做人、怎样做智慧的人、怎样做圆满的人吧。”

“是啊,劳您驾教教我们做人,把我们教成智慧的人。”众人一边随声附和一边哄堂大笑。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静静地说:“这一课请龙隐五福来讲比较好,请各位稍等片刻,他很快就会回来。”

“好。我来给大家讲这一课。”我的话音刚落,龙隐已经出现在门口。他给大家施了五福礼,轻松地说,“就在刚才,山上的蛇们给我上了一课,我就把这一课的内容给大家转述一下。如果大家对我讲课的内容不满意,再请我师傅继续讲。”

广德看了看龙隐,没有说话。众人看了看龙隐,没有说话。我对龙隐点了点头,鼓励他讲下去。

龙隐放下药箱,打开箱盖,露出了满满一箱新鲜的草药,他随手抓了一把,在手里把玩着,慢条斯理地说:“昨晚,赐福院出事了,几乎所有的人同时中了蛇毒。这件事,我想大家已经听说了。今天早晨,天还没亮,我被赐福院的人给找了过去,帮他们检查和治疗。由于伤者众多,我带去的草药很快就用完了。我回到五福院向师傅简单汇报了一下出诊的情况,很快就背着空药箱上山了。我这样急着上山,一个原因是想采些草药,以留备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想去研究一下山上的那些蛇。”

龙隐停下来,扫视了一眼众人,轻轻地问道:“你们能想到我为什么要去研究那些蛇吗?”

有人说:“中了蛇毒,不研究蛇研究什么?”

有人说:“出事后才想起去研究,早干吗来着?”

龙隐并不回答他们的话,继续讲道:“因为,赐福院的人中了很多种蛇毒,并且,没有一个人被蛇咬伤。同时,经过再三求证,他们确定没有任何人有机会投毒。听了这些情况,你们能想到什么?”

人们面面相觑,都不再言语。

龙隐继续道:“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山上的蛇们集体出动,共同投毒。可是,作为各种各样的毒蛇来说,集体投毒却不咬人,这事不奇怪吗?”

“毒蛇不咬人,还集体投毒,这不是奇怪不奇怪的事情,而是天方夜谭。”人们又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大家静一静,听龙隐五福讲完。”广德开始维持秩序。

于是,龙隐把他祖父当年救小蟒蛇的经过和蟒蛇为了报恩陪伴他看护全福园的经过,还有蟒蛇如何开悟,由单纯的报恩发展成了修持五福法,且为了守护全福园只吓唬盗墓者却从不伤人性命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接着,他又讲了赐福院的人盗取前辈的白骨时,巨蟒如何奋力阻止却没有伤害盗墓者的性命,盗墓者又是怎样穷凶极恶地杀死巨蟒的经过。

最后,龙隐说:“刚才,我到了山上,到了巨蟒的坟前,意外地看到了这些堆在坟边的草药,还看到了不计其数、大小不一、品种各异的蛇们,密密麻麻地趴在巨蟒的坟上。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就那样愣愣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齐刷刷地不停地用脑袋磕地,我才恍然明白,它们怕我因为‘投毒’一事迁怒于巨蟒,所以死死地守护在巨蟒的坟上不肯离开。它们‘采’了好多草药送给我,是在向我请罪,也是在帮死去的巨蟒求情。”

龙隐越说越动情,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听故事的人们也都红红的眼圈,呆呆地看着龙隐,似乎期待着他能继续讲下去。

龙隐把手中的草药递给广德,又把药箱里的草药都抓出来分给了人们,然后,他抱着空空的药箱说:“让我们感念巨蟒,也感念那些有情有义的毒蛇们吧,他们用实际行动给我们上了一堂法课,一堂怎么做人的法课。我想,他们采的草药,也应该能够帮助我们医好贪婪、阴险、邪恶和无知等顽疾。”

广德双手揉着草药,转身向外走去,众人也都捧着草药,跟在广德的身后,静静地离开了五福院。

人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逐渐消失。看着如石雕一般抱着药箱伫立在窗前的龙隐,我轻轻地唤了一声,“孩子,你太累了,去休息一会儿吧。”

龙隐先是抽泣,再是把脸埋在药箱里放声哭泣,然后,他委屈地反复嘟哝道:“师傅,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度那些毒蛇,我宁愿和那些毒蛇生活在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赐福院临时主事的那个人,抱着个黄布口袋走进了五福院,扑通一声跪在龙隐的面前,哭喊着说:“龙隐五福,我求求您帮帮我吧。我知道我错了,我想把前辈的白骨送回福碑下。可是,好多好多毒蛇围绕在全福园的四周,不让我靠近。您帮帮我,把前辈的白骨送回去吧。”

“你不想当赐福院的院长了?你想通了?”我一边接过黄布口袋一边问。

忽然,我的思想凝固了,龙隐的悲伤也凝固了。我们同时看到,鲜血正一滴一滴地,从黄布口袋滴向地面。想看书来华人书香吧

末世悲歌(五)

(五)

“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放下沉甸甸的黄布口袋,我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显然,念福也看到了地上的血迹,猛地伸出双手看了看,又猛地把双手背到身后,拼命地用膝盖蹭着地上的血,连声说道:“我没杀我的孩子,也没杀我的父母,我是为他们好,让他们和前辈一起得到圆满。以后,我也会去圆满的。”

“看看你那血迹斑斑的双手!”龙隐强压住内心的悲伤,低沉地说:“还说什么圆满?你的心比地狱还要黑暗和阴森,你时时刻刻都陷在心灵的炼狱里,痛苦地挣扎,你没感觉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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