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拿着成绩单,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我对学习是认真的,他只是说:“今后要多努力,用心学。”
说完,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蹒跚地走进里屋,我心里感到阵阵难受,我恨自己,恨自己不成器,父亲本来心理压力就够大了,借钱供我读中专,我却考得这么糟,让父亲在众多亲戚中更抬不起头来了。
下学期一开始,我就积极地投入精力,很想搞好学习,在班里拿前几名,可不知怎么搞得有几堂课,我觉得老师讲得好深奥,有些听不懂,依旧是糊里糊涂的。我这人很有自尊心,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便下决心将课本吃透,提前预习功课,再好好地听讲。
为了考出好成绩,安慰做父母的心,我有几次在大宿舍里点着蜡烛看书。念中专后,我只在节假日的时间回家,这所中专离我家不是很远,一百多里地吧。我不舍得花车票钱,平时在学校食堂吃饭,捡最便宜的吃,为这些小事,班里的同学很有些瞧不起我。
这儿有点不好的风气,家里有钱的同学,出手大方,朋友自然多,有的学习好的也爱巴结着跟有钱的同学在一块。我这学习一般家境贫寒的,自然不会受欢迎。可能中专生活更接近社会吧,社会上嫌贫爱富的情况在这里表现得尤为突出。
我们班大部分同学都来自城市,也有少数来自乡村,但听他们的谈话中暴露出他们是农村的暴发户了。现在人们的生活虽然富裕了,但是贫富差别在我们之间仍然太悬殊了,他们每天都有保证的快餐盒饭,粉炒肉。父母的工资足以使他们穿戴得体体面面,无愧是一个中专生的形象。而我呢,经济的困难带来的饥饿不说,穿着那身脱了色的中山服和黄胶鞋,脐身于他们之间,显得更加寒酸,简直像一个“叫花子”。
在这种情况下,自卑感笼罩着我的精神世界,每当中午时,同学们像解放了似的,往食堂跑去,唯独我慢慢吞吞。其实,我在第三节课时已经饿得肚子咕咕作响,但我只在别人打饭之后才去打饭,因为我不能挤入他们之中打高价的饭食(快餐,粉炒肉之类的入只能到吃饭的人很少的时候到食堂厨窗前打一份最不起眼的洋芋蛋,狼吞虎咽地吃个精光。吃完还没尝出这顿饭是什么味道,因为我太饿了。
看着那些荣耀的帅汉们将自己打的快餐只吃了三分之一打着响亮的饱嗝扬长而去。盘中的几块鸡大腿还在冒着微微的热气。
我知道他们所剩的这三分之二快餐,餐厅老板只能将它倒进马桶了。因为除了我再也没有人来想吃别人吃剩的饭菜了。
我想趁人不注意时,将那所剩的三分之二快餐倒进自己的饭罐中,好好品尝品尝这种三珍海味的滋味。可是食堂总是有叁叁、伍伍的人来吃饭,为了我的自尊,我只好用多余的目光窥视一下所剩的快餐。此时我觉得自己比刚才更饿了似的,依恋地走出西餐厅。
经济的困难及我个人的自尊是我一天考虑的焦点,有时竟在老师上课时考虑这些而走神。
在一次在计算机课上,就是由于这种原因,被老师在全班学生面前拿我的贫穷批评我。虽然我经受着精神上的困难,但我的内心仍有一颗跳动的心。我用愤恨的目光反击他这种不合人情的批评。当然他也是看见了我不接受他的批评的态度。当场宣言,期末考试将我挂下,交40元补考!
交40元补考,这对我犹若雪上加霜,其实我在课堂上只是偶尔走神,但平时我对学习抓得很紧,晚上,别人休息了时,我还点蜡烛开夜车(当然计算机是我开夜车的主要对象)。
我默默地承受着,我知道所有的这一切主要是自己的贫困造成的。
第二学期开学,我没有料想到,我的计算机课真的以59分的成绩挂住了。我知道该死的59分并不是我的真正成绩4而是我那次上课走神造成的,这样的惩罚对别人来说只是经济上的一个损失,对我来说,则是经济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说起开夜车,前些日的一个晚上,我因为开夜车被巡夜的老师逮住了。这个老师比计算机老师还要不通人情,他不只对我冷言冷语,还把我们寝室里的同学都叫了起来。同学们睡得正香,满肚子不高兴,自然把怨气都出在我身上,埋怨我出风头,连累了他们休息。
我以为批评几句就算了。谁知,查夜的老师把我叫到教导室,不问什么原因就动手揍我,口里骂着“烧着了房子算谁的,不揍你,你记不住这个教训!’他的确揍的我很狠,用脚踹我的腿,屁股……
第二天,我连走路、坐椅子上都有些困难,身上疼极了,而更疼的是我的心。从小学念到中专,我从没让谁揍得这么厉害过。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记忆最深的是我十岁那年做过一件错事,贪图别人家有好吃的跟父母要,让爸爸扇了一耳光。
我很少惹大人生气,也体谅他们的苦衷。而让我心寒的是活了17岁,揍我这么狠的竟是学校里的老师,他把我当成坏学生了吗?若真的是坏学生,他还不敢打我,他怕坏学生抱复。想不到,老师也欺负老实孩子,找到一个理由,就往我身上出气。我越想越气,上课时,眼泪禁不住滚下来。
我点蜡烛开夜车,违反了学校的纪律,当然不对,可我已经触了错误,并决心认真改正,不再点蜡烛了。可老师为什么要对我大打出手呢?难道只有打人才算教育吗?批评教育就不起作用吗?
按说老师是没有权利对学生施以体罚的,可我们学校教导处的老师逮住学生就揍一顿,趁着夜黑人静进行人格侮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使学生听话。可是,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们也有自己的尊严,他这样做难道就不应受到遣责吗?
这位老师对我并不熟悉,只是在学校见过几次面,可能正由于这,他对我的性格不太了解,才做出这种令我伤心的举动,我并不埋怨他,他可能为了履行职责,怕失火烧着了房屋。可那刺耳的话语,拳打脚踢的凶相,在我脑海里却再也抹不掉了。
由于自己家里生活困难,我很少和同学在一块玩,一出去就得掏钱,我连吃饭的钱都省着,哪有钱请他们?就这样,有的同学都不正眼瞧我,怕跟我相处染上穷气。
最令我气愤的是,他们故意地在学校排斥我,有一次参加排球比赛,我发球时用力过猛,将排球发到了对方的场外。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事,可班里的体育委员愣是把我从排球场推了下来。当着场内场外那么多同学。老师的面。那份屈辱,实在难以言说。
当时,我真的想去死,一死了之。可是考虑到父母,我又不忍心了。我不能那么自私,只考虑自己的感受。他们养育了我,得到的却是无尽的悲伤,我对得起他们吗?我家里还指望我念出中专,挣上工资还债清帐,过好日子呢。我怎能让爸妈活不下去,让他们憔悴的心再添忧怨?
我经常一个人在黑夜里暗自流泪,命运对我是多么不公呵,让我生活在一个负债累累的家庭,让我在物质优越的年代还饱受贫寒,这是父母的错,还是不公平的社会的错?我又是幸运的,对比那些贫困山区失学的孩子,我又是多么幸福,怎能不好好珍惜这大好时光。
父母在家境贫寒的情况下,还全力支持我念书,像这么通情达理的爸爸妈妈哪里去找,我又有什么可不抱怨的呢?负债的阴影不仅困扰着父母,有时,我也被恶梦惊醒,做的竟是被人追债走投无路的梦。多少次我想摆脱这种阴影,但始终办不到,自己也懂得一套大道理,终究不能砸开我思想上的枷锁。
我会战胜自己吗?
中专生活已过了一大半,再过一年我就要毕业了,即将走向社会,凭自己的本事去养活自己及家人。可我,一个什么能力都没有的人,能负得起这么重大的责任吗?
我对前途感到迷茫,不知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