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龙说:“毛委员要是来了,这支队伍就算是群龙有首。但愿老天爷不要与我们作对!”
大家心情沉重,心急如焚。既盼望着毛泽东一行快点到达,又担心着中途会不会发生变故,而且,他们几个人一直在为这支队伍的生死存亡而担忧。
自从潘心源把这支队伍整顿好并带入铜鼓境内后,虽然暂时避开了湖南军阀的进攻,可是前景不明。当时部队的指战员们都在纷纷议论着部队的去向。有的主张上山,有的主张疏散回家,有的主张继续屯兵铜鼓。在这种局势下,兵很难带。
那个苏先骏因为是黄埔出身,有些军事知识,被任命为团长。此人当时倒是个狂热分子,一个劲地主张进攻,可是究竟部队向哪里去,团里领导都拿不定主意。前一段,潘心源与余洒度建立了联系,随后又到安源,并去找省委,曾捎信回来说毛泽东要来领导。大家都很高兴,希望这位“毛委员”尽快到来并决定部队的去向。可是过了多日,又没有了音讯,他们便又派刘建中、周克明去安源找毛泽东。刘建中和周克明到安源后,在安源图书馆里碰见了潘心源。潘心源告诉他们,第二天他就陪毛泽东来铜鼓,并要刘建中和周克明立即返回铜鼓,把消息告诉部队领导,同时做好暴动的准备。
刘建中和周克明便星夜赶回铜鼓,向团部报告了见到潘心源的经过。大家听说毛委员马上就来铜鼓,心里都很急切。可是盼呀、盼呀,一连盼了三天还不见毛委员到来,因此个个都很着急。
门岗将一张纸条子递给张启龙。
张启龙把条子一看,突然高兴地说:“毛委员来了!”话没落音就往楼下走。
在团部的干部马上下楼,到门口把毛泽东迎上楼去。
四、
毛泽东上楼坐下,向大家简要说明了张家坊遇险,与潘心源、易子义失散以及路遇打柴人的情况。大家听得直咋舌头,心想这也太险了!
毛泽东随即向团部几位负责人传达“八七”会议精神和湖南省委改组的情况,说明安源张家湾军事会议的决议和有关举行湘赣边区秋收起义的部署。
毛泽东就住在祠堂上厅左边一间简朴的房里。
房里只有一张粗制的木床,上面挂一顶半新的蚊帐,铺一条土布面的被子,桌上放着一盏小油灯。毛泽东来不及拂去身上的尘土,也顾不得路途的疲劳,就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当天下午,毛泽东询问了部队的思想、军事、生活情况。得悉有不少官兵患了疟疾时,马上要求下连队看望战士。
当时在团部首长陪同下,他走出肖家祠,来到兰家祠,访问了二营五连的战士。这时,战士们刚刚下操,正坐在床上休息。听说毛委员来了,他们都到门外迎接。
毛泽东见到大家,笑着问候:“同志们好!”战士们高声回答:“毛委员好!”
毛泽东在战士们簇拥下走进住房。
毛泽东招呼说:“大家都坐下来,不要客气嘛。”
第七章白沙镇首战告捷(5)
待战士们坐下后,毛泽东问:“你们想家吗?”
一个战士回答说:“想啊,做梦都想。”
毛泽东点点头:“这是心里话,谁不想家啊。但是,首先要明白,是谁迫使你们离开了家?是许克祥,是土豪劣绅。要真正回家乡,就必须打倒反动派、打倒土豪劣绅。你们现在还要克服思乡念头,扩大军事武装,老家是一定要打回去的。”
毛泽东把坐在身边的一位战士的步枪拿过来看了看,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自生。”
“是当兵的,还是当官的?”
“小小的班长。”
毛泽东笑着说:“别看班长小,还不容易当呢。你们班有生疟疾的吗?”
赵自生回答说:“有,但他们都很坚强。”
毛泽东说:“你当班长的,要关心战士,有人生病就要请医生治。现在条件很差,你们自己也可以想些办法。大家住在一起,疟疾最容易流行,可以搞一点带毒性的草薰一薰,要控制疟疾的继续蔓延。”
毛泽东接着又看了招兵的情况。当时第三团在铜鼓驻地的团部门口设立了“新兵招募处”,还是按照北伐时的习惯,“插起招军旗,自有吃粮人”,是靠花钱雇人当兵。不过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愿意报名当兵吃粮的人不太多,倒是有一些过去的农###动积极分子投军。另外,此地刚恢复起来的农民协会,正拾起铁趸,拉起风箱,自造鸟枪、土炮、梭镖、大刀等武器。
从整个三团的情况看,毕竟还是刚刚编组成军队,仍保留着农民队伍的习气和风貌。全团官兵只有极少数人有军装,绝大多数人还是穿着家里带出来的便衣,颜色杂七杂八,看上去很不整齐。从武器装备看,团里只有少数人有破旧的步枪,子弹没有多少,更缺少机枪一类的自动武器,多数人手里拿的还是梭镖,严格讲来还是一支“揭竿而起”的队伍。
15年前毛泽东在湖南新军当过半年兵,搞过单兵训练和班教练、连教练,懂得正规部队的带兵方法。此时看一下这支农军的情况,的确是令人感叹的。
虽然队伍组建也有几个月了,可是一直缺少懂军事的骨干。前一段临时调来苏先俊、伍中豪等几个黄埔生来当领导,却没有什么打过仗、带过兵的班、排长。如果有一批有战斗经验并会带兵的基层干部和班长补充,多少农民战士都可以很快把他们带出来,可惜的是这支队伍没有几个这样的骨干。虽然编了班、排、连这种组织,可是还是由过去乡里的农会干部靠老关系带着,甚至连队列都站不好,领头的不少人连口令也不会喊。这样的队伍如果马上拉出去打硬仗,真是够令人担忧的。
回想大革命期间,中国共产党派了许多人去黄埔军校学军事,可是毕业后把他们差不多都分配到正规部队,没有注意让这些人来训练工农武装。此刻虽然后悔,却实在是有些晚了!
毛泽东又想,但这毕竟是一支手执武器的队伍,步枪和机枪,我们可以从敌人手里夺过来。
尽管如此,还是要义无反顾地干下去!
毛泽东到达铜鼓的这天正是中秋佳节,驻地非常热闹。赶上过节加上要暴动这两件大事凑到一起,团里特地向当地老表买来两头食用牛,杀掉加餐。铜鼓县周围的纸业工会、农民协会也派出代表,送来月饼、猪肉、柚子、甘蔗和南瓜子,还有粽,明查暗访,发现有可疑人就去团防局报信,要是谁议论农会呀、减租减息呀什么的被他听到了,就会被抓去关起来,严刑拷打不算么子,说不定脑袋就搬了家。两位客官,我看你们不像坏人。你们不管生意做不做得成,还是早些打转吧,一到天黑时,街上随时都有危险发生,到处是团防局挨户团的眼睛。说话都得小心啊!”
汤采之、陈沾奇告别老人,挑着一担空箩筐,走出白沙镇。沿着山路往驻地赶路。
他们走了大概有七八里地,汤采之不经意地往后一回头,发现远远地跟着一个黑影。待他过细一看,那黑影便不见了踪影。汤采之轻声地对陈沾奇说:“小陈,得当心了,后面跟了尾巴。”
陈沾奇心里“嗵”地一跳,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部的手枪。
汤采之说:“我们假装没有发现,还是照直往前走,我俩拉开一点距离,看看这尾巴能跟我们多远吧……”
汤采之他们放快脚步,后面那个人也加快脚步;汤采之他们走得慢,那家伙也磨磨蹭蹭。这样一来,无疑就暴露了他的暗探身份。
在一个山路拐弯的地方,汤采之借着树枝的遮蔽,尖起眼睛望去,那跟随他们走山路的,个子瘦小,穿着那身黑短布衬衣,黑短裤。分明就是在店铺里碰见的卢阉鸡!
汤采之心想,我们还没打算抓你,你倒送上门来了。便悄悄对陈沾奇说:“注意了,我们抓了这个舌头回去审问个底细……”
山路越来越陡峭,树林也越来越密。又遇上一个急转弯的地方。两个战士像泥鳅一样钻进了密密的灌木丛,就像猫守老鼠那样等着卢阉鸡出现。
第七章白沙镇首战告捷(8)
那卢阉鸡并不能确定这两个猪贩子是不是共产党嫌疑分子,他只是听老百姓说,从江西有军队往浏阳境内开过来。他也没去团防局报告,是要去看一个究竟,如果真的发现有农会活动,那他就立了大功,就会得到一大笔赏金了!
前面不见了两个猪贩子的身影,卢阉鸡放轻脚步一路猛跑。来到拐弯处一看,还是没见那两个猎贩子的身影。卢阉鸡不由心里一惊,这两个人果然就是共产党的探子!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行动极其敏捷的陈沾奇,身子早跳到了卢阉鸡身后,他腰一弯,就在那一瞬间,搂住卢阉鸡双脚往后一掀,接着身子猛地一扑,真的就像抓阉鸡那样,将卢阉鸡扑倒在了地上,双手也被反了过来。瘦个子卢阉鸡还想挣扎,汤采之早将他的头扭过来,另一只手探进他的腰部,掏出一支手枪,还从另一边掏出一把匕首来……
一把匕首抵住卢阉鸡的接食坨,汤采之喝道,“不准动,不许叫,不老实,一刀就结果了你!我们是工农革命军的侦察员!”
卢阉鸡吓得裤子里传出一股尿骚臭,带着哭腔说:“长官,莫要误会,我是好人,我是过路的乡民!”
汤采之说:“你还不老实,过路的乡民哪有枪和匕首,你撒谎也不会撒!”
卢阉鸡说:“现在世道不太平,我们外出的乡民都是带防身武器的,您可不要错杀了好人!”
汤采之说:“卢阉鸡,我们认识你,你分明就是团防局的一条走狗。今天我就代表革命军,毙了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
卢阉鸡一听汤采之叫出了自己的外号,知道再也瞒不过去了,全身立即瘫软如泥。汤采之说:“别装死鸡。想活命不难,跟我们走。只要老老实实低头认罪,我留你一条命!”
陈沾奇和汤采之,两只箩筐也不要了,押着卢阉鸡,回到了驻地。
经过对卢阉鸡进行审讯,将白沙镇的兵力和部署摸了个清楚,还得到一个重要情报,那就是团防局的赖连长抢来一个乡下妹子,强迫成婚,就在明天办喜事……
六、
毛泽东和团部干部听取了汤采之、陈沾奇的汇报后,立即进行研究,决定首先进攻白沙镇。白沙镇地处湖南境内的浏阳县,三面高山环抱,中间是一片洼地,另一面是一人多深的茅草水坑地,靠山脚只有一条人行路,是从铜鼓通往浏阳县城的咽喉。
出发前,三团部队没处列队,只能像集合似地站立在山坡上的一片草地上。大家知道就要打仗了,一个个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激动,脸上都显出非常庄严的神色。
就在那片草地上,三团团长苏先骏,向全团指战员作了战斗动员:
“白沙是江西和湖南两省的交界处,是沟通铜鼓、浏阳两县的要道。毛委员指出,打好白沙之战,对于振奋湘赣边界人民的革命斗志、开展秋收起义、推动土地革命将有很大的影响。我们一定要打好三团起义出师后的第一仗,打得敌人片甲不留!”
一听说是打白沙镇,队伍立即出现了激奋的情绪。这支队伍本来大都是浏阳人,还有不少就是白沙镇的。心想这下打回自己家乡,就去找土豪劣绅算帐,可以报仇雪恨了。有的甚至想,打了胜仗,说不定就有奖赏,可以回家去看看,几个月没能看到自己家的房子是不是还是坐北朝南,家里人还好吗?一时想起了很多很多。
有一个叫做罗自杰的兵,就是东门与白沙交界处的。心想只要打下白沙镇,也得回家看一看娘和妹妹。他参加浏阳农军去攻长沙时,娘是病在床上的,他常常做梦都在梦见娘。还有就是妹妹蓉儿,不知道可好?她在想我吗?罗自杰陷入一种茫然的迷离的幻想之中,部队已经开始开拔了,他才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摸一摸自己的斜背在身上的小包袱,里面有四只江西的粽叶粑粑,还有两只月饼……那是在江西铜鼓过中秋时,当地农会派人来慰问部队的。大家会餐时,每个战士发了一个月饼和两只粽叶粑粑。罗自杰一口也舍不得吃,偷偷将月饼和粽叶粑粑塞进了衣袋,心想就要打回浏阳去了,就要见到母亲和妹妹了,回家总得带点东西,娘这一辈子没吃过月饼,没吃过江西的粽叶粑。那种用好大的粽叶子包着的糯米粑,里面放了碱,即使天气再热,也能留很多天,我要带回家,让娘尝尝这种江西的粑粑。那味道,一定好吃极了。
第七章白沙镇首战告捷(9)
同桌的战友是罗自杰认识不久的新兵,他叫杨晓雨。罗自杰一看这个新兵,长得细皮嫩肉的,就很喜欢他。当他看到自己啥不得吃月饼,杨晓雨就问,“你为啥子不吃?”
罗自杰说:“我给我娘和妹妹留着,杨晓雨,我家就在浏阳和江西搭界的地方,这次我一定能回去看望我娘。你看,我还给娘留着两只粽叶粑粑呢!”
杨晓雨什么都没说,就将他自己的那只月饼,还有那两只粽叶粑粑,递到了罗自杰的手中……
罗自杰说:“杨晓雨,你自己留着吃嘛!”
杨晓雨说:“我家不是本地的,我是流浪到江西来参军的。这月饼和粽叶粑,我都送给你,你都带回家给你娘吃吧!”
罗自杰很感动地说:“杨晓雨,我很谢谢你!”就不客气地收下了杨晓雨的月饼和粽叶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