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农历小年夜,天降瑞雪。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推窗而望,门前积雪堆了有一尺后。医馆众学徒,天蒙蒙亮就开始清扫院中积雪。外间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霎是好看。看常山捧了几枝红梅匆匆往曲平的院子走去,肖梓心里轻笑,原来曲大夫喜欢红梅。别看他平时凶巴巴的样子,其实心思很细腻、心地也很柔软。想起曲平桌上那个素胚的梅瓶,应该是专门准备来插红梅的吧。
大雪过后,风寒的患者明显减少。肖梓也可以沉静下来仔细阅读医书了,若是哪天曲平再来个突然袭击,她可不敢保证自己每次都那么好运。看着厚厚的积雪,肖梓内心有丝隐隐的失落,孙逸之今天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她在窗口发了一小会儿呆,就坐在书桌前仔细研读起医术来。扯过床上的棉被代替披风,全身紧紧包裹在被子当中,样子甚是滑稽。
随手拿过一本《药性赋》,肖梓便诵读起来,诵读一遍,闭目背诵一遍。“诸药赋性,此类最寒。犀角解乎心热;羚羊清乎肺肝。泽泻利水通淋而补阴不足;海藻散瘿破气而治疝何难。闻之菊花能明目清头风;射干疗咽闭而消痈毒;薏苡里脚气而除风湿;藕节消瘀血而止吐……嗯……”她又碰到了不认识的字。
“藕节消瘀血而止吐衄(nu)。”清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啊,逸之。”肖梓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地惊喜。贪图被中温暖,她把鞋脱在椅边,两只腿蜷在椅子上,用被子包住。此时,她一激动,便从椅上跳下,被子从椅子上滑落。脚底冰冷的触觉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未穿鞋。她懊恼不已,这下形象可真是毁得彻底。
“地上凉。”孙逸之赶忙提示。
肖梓快速的把鞋套上,讪笑着,“嗯,你,你怎么来了?”
孙逸之找了个花瓶,把手中的腊梅插进去。淡黄色的腊梅发出淡淡的馨香,那味道似清茶,沁人心脾。
“常山说,你自早上还未出过门。所以过来看看。呵呵。想不到小梓私下里竟是这种样子的。”孙逸之戏谑地笑道。
肖梓脸上一红,她知道自己的样子实在是不雅,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可是听到孙逸之语言中的关心,心头竟有丝丝甜蜜的感觉。不好意思地呶呶头发,才发觉自己没有梳头,样子是披头散发的。“真想撞豆腐。”她手拍额头懊恼地低语。
“我先出去走走,你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们出去看诊。”为避免肖梓尴尬,孙逸之很善解人意地退出了门外。
“出去看诊?”肖梓喃喃,竟然需要孙逸之亲自去,那人应该有些来头吧。不过,接着内心又被一阵狂喜代替,逸之身边可不却随侍,而他一大早跑来特地找她,那是不是说明他的心里有她呢。肖梓胡思乱想起来,嘴角一直上扬着。梳着头发,忽然间她意识到,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认谁都能看出是个女子吧,可是孙逸之并没有太多的惊讶?难道……
肖梓很快地收拾完毕,人就如小鹿般纯净而跃动。“逸之,我收拾好了。”肖梓飞跑到孙逸之的身边。
“那走吧。”孙逸之淡淡地笑道。
“好的。”肖梓作了一个ok的动作,然后蹦上了马车。那样子看在孙逸之眼里就像一只小猴子,他摇头笑笑跟着上车。雨墨看着自家一项淡然的主子,何时有过如此世俗的表情呢?都说孙家二少是琼枝玉树,他们大少其实也是不遑多让的,只是平时太过低调罢了。主子的这种变化是因为肖梓吗?可是肖梓是个男子呀,难道主子真的伤情若此,竟连女人都不喜欢了?
雨墨神色复杂,脑中一时百转,却最终叹了一口气,主子的事何须他来操心呢。干好自己的本分,才是应该。
马车内孙逸之和肖梓相谈甚欢,那阵阵笑声让闻者也跟着欢喜起来。
撩帘望了一下,孙逸之吩咐道,“雨墨,车少稍停一下。”说着便下了车。
一会儿,孙逸之捧了一包热乎乎地包子返回,看着包子肖梓直流口水,她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呢。孙逸之却把包子放到她的怀里,“趁热吃吧!”莫名的,肖梓竟有些舍不得吃了。
出了城门,道路有些磕绊。这倒给了肖梓正大光明吃豆腐的机会,她的身体总是无意地撞进孙逸之的怀里,肖梓很喜欢他身上那淡淡的草木香。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握进了孙逸之的手中。她欲要将手抽回,却终是没有动作,他的手很温暖,很希望就这么一直被他握着。
“公子,前边很快就到了。”赶车的雨墨很奇怪,车内怎么安静下来,便开口汇报。
“嗯,好。”孙逸之淡淡回到,两人交握的手却一直没有再分开。
“归云别院”内,吴翰林的父亲吴大善人在此休养。吴翰林的女儿吴碧月她在相府见过,唱的一口好曲。吴大善人经常施舍救济穷人,所以人们才会如此称呼他,在金陵城内很有名望。怪不得孙逸之要亲自前来了。
尚未走近,便可听到房中传出的阵阵咳嗽声。吴大善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身体臃肿,面上有些潮红。
“人上了年纪,身体……咳咳……”吴大善人躺在床上,一旁地老妈子举着个痰盂随侍一旁,几个丫环给老太爷轻轻捶着背,帮病人缓解不适。
“逸之见过吴世祖。”孙逸之赶忙行礼,肖子也跟着弯腰。
“咳……”吴老太爷又是几声咳嗽,手臂抬起,意思是请他们不必客气。一旁眼疾手快地丫鬟,早已在吴老太爷床前备好桌椅,方便孙逸之施诊。
门外进来一个中年美妇,絮絮叨叨地向孙逸之介绍着吴老太爷的病状。肖梓原本以为美妇是吴老太爷的儿媳妇一辈的,可是没想到却是第七房小妾。这些有钱人家阿,肖梓暗暗摇头。三妻四妾是这个时代的风俗,没有人会说这不对。她那个名义上的生父杜相如此,沈煜如此,孙逸之会不会也是如此呢?不知是房里的味道的缘故,肖梓觉得心里一阵堵,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