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他的床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他是她的男人,可她从来也没觉得他是她的男人,她总是觉得他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和她毫不相干的人。
当初,她和他定亲的时候,她怎么也不同意。娘说,你不同意我就死。她不想让娘死,就同意了,就嫁给了他。
来到他的家,她还在想,这哪里是我的家呢?我不过暂时住住,总有一天我会回到我的家的。
这一天始终没有到来,因为她不知道哪一天走才合适。后来,她就找了个由头,只要他敢打她或者骂她,哪怕一个耳刮子或者一句训斥,她立刻就走。这是一个信号,他什么时候发出,她就什么时候该走了。叫她没有想到的是他一直没有打过她,也没有骂过她,直到他快要死了还是没有打过她,没有骂过她。他做什么事从来不跟她说,只有她问了他才会说上一句两句的。有时候他忙不过来也不叫她搭把手帮帮忙什么的,不过她要是搭把手帮帮忙的话他也不赶她走。
见他整天累得不行,她觉得怪对不住他的,总想为他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呢?
就在她还没有想出来的时候,儿子哇哇降生了。听着儿子“娘,娘”的叫她,她嘴里应着,心里却想着别的,直到有一天她才忽然明白过来,给他生个儿子对他够头了,该走了。可又一想,走了,儿子咋办呢?他还小啊,等等再说吧。
又过了好多年,儿子终于长大了。她放下心来,可以走了。然而,儿子该娶媳妇了,她要是不明不白的走了,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呢?还咋叫儿子娶媳妇呢?要不,等儿子去了媳妇再说吧。
看着俊俏的媳妇像她当年一样被花轿抬进门,她长出了一口气,这下,总算可以放心地走了。
她真的可以放心地走了。
去哪儿呢?
她在心里犹豫着的时候,他一下病倒了。看着哼哼咳咳痛苦呻吟的他,她想还是等他病好了再说吧。没成想他的病时轻时重再也好不了了。今天看来就要到头了。
她发现他的嘴张了张好像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来。她连忙附下身子,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你想说啥?
……
你想说啥就说吧,我听着呢。她说。
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他喘息着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句话说完。
不会的,你说吧。
终于可以离开你了。
这是她没想到,原以为不过交待交待后事呢。她愣了一下,忙问,你说啥?
可是,他已经走了,干干脆脆的,一副很满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