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疯子与白痴
旅游车已经启动了,钦清拉着梁育的手仍旧没有松开。她没有流泪,但她那伤感满怀的神情牵动着梁育的每根神经。
“今夜永恒!”狠心挣脱钦清的手后,梁育终于从嘴里挤出这句话来。
“但愿你能牢记这句话,再见!”钦清的手举到头边轻轻地摇着,她的情绪似乎平静了许多,而梁育却分明看见那只手在微微地颤抖,他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并没有平静,只不过天赋的庄重仪表掩饰着她内心的苦楚罢了。
钦清走后,梁育独自来到海滩边。他的心情并没有因钦清离去而趋于平稳,相反,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将他的心绪搅得如同一团乱麻。他坐在刚才同钦清坐过的沙堆上,眺望着老是喘息不定的海浪。许久许久,两行热泪不知不觉地顺着脸颊往下流淌。他想不明白,刚才还好端端的坐在他身边的清雅高洁的姑娘,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没有她,自己会不会感到寂寞和孤独呢?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以后她还会像现在这样迷人和痴情吗?要不,立即赶车追上去,追到海口,追到西安,一直追到她的家。
“啊!不!不!这样做很不理智,也很不现实。”梁育使劲拍打自己的脑门,他必须使自己尽快清醒过来,他不能因此沉沦啊!“一无所有,毫无建树,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追求钦清。何况,他的初衷不是寻找良妻,而是追寻自我完善啊!不行!我不能感情冲动,不能纠缠在儿女情长的丝网当中。”
尽管梁育最终将自己的剧烈波动的心情调整过来,但是,失却恋情的苦恼仍然使他萎靡不振,情绪低落。几个小时过去了,梁育依然坐在原地未动。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丝毫动弹,不进食,也不喝水,全然一尊雕塑,有如一具活尸。不!梁育还是梁育。他在为理智而战,他在为理想而战,他在对自己宣战。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成功,不!他必须成功,因为他是为成功而生存的。
终于,梁育站起来了,此时的太阳刚正好照在他的后脑上。他迈步朝大街走去,因为干渴和饥饿,他的步履有些蹒跚,但是,他的身影却分外坚实。不容置疑,他已经度过难关了。
在填饱肚子后,梁育到市场上买了一床薄毛毯和一床毛巾被,以及一个非常宽大的帐篷,这些都是长期在海滩上露宿不可缺少的物品。这些物品携带十分方便,一个背包就足以将所有家当装入其中。
当梁育再度来到海滩上时,游客们已经在海滩上为划定自己的地盘忙碌起来。因为要长期露宿,所以,梁育必须找一个较为偏远但相对安全的地方。这个地方他没费多少周折就找到了。这新家虽然不能说是温暖舒适,却也可以说是令人欣慰了。可是,当梁育刚把帐篷支好时,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走到他身边来。这个小青年像梁育一样,短裤、汗衫,背包。显然也是准备长期露宿的。
“对不起!这地方是我的,我已经在这儿睡了一个多月了。”小伙子说话很有礼貌,态度也很诚恳,加上那付厚镜片眼镜,整个形像容不得人们不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啊!是这样。我今天刚来,不熟悉情况。对不起!我这就搬开。”梁育一边说,一边动手将帐篷卷起来,准备另寻铺位。
“要不,我们一起睡吧!虽说两个人睡是挤了点,但彼此有个照应也是件好事。”小伙子突然改变主意使梁育喜出望外。他正愁没有伴,这下可好,铺位有了,伴也有了,可谓一举两得,天遂人愿。
说铺位挤了点是因为他们选择的这地方恰好处在几棵椰树之间,正好安营扎寨。如果遇到狂风暴雨,可以把帐篷的四个角用绳子牢牢地捆在树杆上,以避免连人带帐篷被风暴卷到海里去。就是不下雨时,四周有椰子树作为屏障,似乎也能让人在心理上增加一点安全感。
“我姓梁,名育,教育的育。你就叫我老梁吧!”
“我姓张,名叫张倾波。叫你老梁不妥,我就叫你的名字吧!”
“行!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说话似乎还投机,这就意味着我们今后相处不会存在严重障碍。”梁育的话是跟着感觉说的,就刚才交谈的几分钟,直觉就告诉他,他与这个显然比他年轻的小伙子将会成为莫逆之交。
“梁育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小伙子小心翼翼地问;
“既然已经相识了,还有什么问题不可以问的呢?反正现在没事,聊一聊挺有意思的。”
“你到三涯来干什么?准备在这沙滩上住多久?”
“我是来旅游的,这儿的沙滩和浪涛唤醒了我沉睡多年的激情,这儿的带有浓烈鱼腥味的海风能够帮助我重新梳理脑海中紊乱不堪的思绪。所以,我决定留下来。至于准备呆多久的问题,坦率说我现在还没有考虑,也不准备考虑。一切都由感觉来决定。”
“这么说,你来三涯并没有既定目的喏?”
“可以这样认为。”
“太好了,我呆在三涯也不是出于什么既定目标。我原先一直在北京工作,猛然间冒出一个渴望到三涯去深入生活的念头,于是,就不顾一切地直奔这天涯海角而来。你不知道,所有认识我的人都持反对态度,都说我一定是疯了。奇怪!我们的想法怎么会如此相同呢?看来,天下为此发疯的并非我张倾波一人!”
“我们在正常人眼中是疯子,他们在疯子眼中是白痴,这一点并不矛盾,因为这个世界就是由疯子和白痴组成的。我们的相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如果我们的想法不如出一辙,我们今天就不会聚集在这里了。”
“有道理!有道理!古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看来我们的不期而遇是偶然中的必然,是缘分在冥冥之中的巧妙安排。”
“长期在沙滩上露宿也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吗?”梁育问。
“我就是冲着三涯的大海、沙滩、以及这美妙的夜空来的。天天住旅社有什么意思,这儿的旅社会有北京的好吗!再说,旅社会有自己的家好吗?要想天天住旅社我就用不着到这千里之外的荒岛上来了。”
“你在三涯用什么方法维持生计呢?”
“我在好几家装修公司打工,帮他们搞装修设计。有业务他们就通知我,没事我就到处游窜。这个工作很适合我的性格,我最痛恨受约束,你知道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有利于开拓我的想像力。”
“这么说你精通电脑操作罗?”
“何止是操作!我是学软件设计的,电脑方面的知识我是全方位通晓。搞装修设计于我不过小菜一碟。”
“这么说,你的脑袋里的确还有广阔的拓展空间罗?”
“这一点不容置疑。我在北京时,好几家规模不小的软件开发公司都争着聘请我哩!”
张倾波十分健谈,而且,从他的言谈中,不难发现他是个才华横溢,然而孤芳自赏的人。
尽管是万里晴空,梁育还是用塑料布一丝不苟地将吉他包好,并放置在头的侧面。他的举动自然引起张倾波的注意。
“你是搞艺术的?”
“不敢妄称搞艺术。”
“那背把吉他干麻?”
“消遣。心情烦闷时拨弄拨弄可以起到缓解压力的作用。”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三涯湾的夜空确实有它独特的魅力。点点渔火,以及闪烁的星星,加上耸立在海面上的轮廓怪异但始终模糊不清的岛影,构成一个充满神奇和五彩缤纷的魔幻世界。身临其境,人们会心甘情愿地被这眼前魔幻世界迷惑、引诱,以至想入非非,虚构故事,将自己倾倒在光彩照人的梦幻之中。联想丰富的人兴许还会灵肉分离,意念超脱,并将自己的灵魂送到神秘莫测天宫中去游荡。
原来作好彻夜难眠准备的梁育,不知怎么的,头刚着枕竟然沉沉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