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溪河自浮山而出，划出一道弧形轨迹注入济水。
上党郡兵沿弧形内侧的东岸河谷溯流而上，来到中段，东岸平坦的河谷转为陡直的山壁。对面的山壁转趋平坦。这种地貌，是夏秋山洪冲刷出来的。
四千余敌军布阵对岸。
桃源村带来的惊奇已足够多了，张平此时没兴趣探究――对方从哪冒出来的大军。他冷眼凝视对岸，只想一举击垮对方。
鹿砦壕沟之后横列着六个步卒方队。方队南北各有一座小山，两山相夹的谷地上，四五百士卒旁若无人地躺坐休憩，深处，隐隐可见成群的战马。南山之上散布着两百来人；北山之上树立着一杆颜色斑驳的大旗。
大旗迎风飘扬，一边书有‘桃源’二字，一边书有斗大的‘石’字。旗下，一个瘦削刚硬的身影笔直挺立，被身形各异的人紧紧簇拥。半山处，近百披甲猛士懒懒地坐着，对张平指指点点。。。
狼溪河水面宽仅三十多步，两军相距不到百步，彼此间面目清晰可辨。
张焕小声问道：“他们为何不依托河岸坚守，反而退后二三十步。”他可不认为石青有退避三舍的雅量。
“少爷，河道太窄，依河据守，对方处于我方弓箭射程之内，不利放守。故此，对方向后收缩，放我军冲上河滩，依据工事与我军缠战。少爷请看，那边山上有两百多人，想必是弓箭手；他们居高临下，关键时刻，可阻击我军后续部队渡河，以相对优势的兵力绞杀我军渡河先锋。。。”
江屠手指对岸向张焕讲解，张平听见暗自点头：这厮虽然可恶，还是懂兵之人。
对方人数略少，把战场设在自己一方河岸，依托地利，施展各种手段，以弥补人数上的劣势，算计可谓精细。张平已知这仗难打，可是再难打，他也必须打下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张平眼中爆出一团精光；率领几十亲卫，放马纵横，在河滩上来回奔驰，连声大喝：“上党好汉安在！”
几十亲卫跟着大声呼喝：“上党好汉安在！”
诸葛骧、库官伟大声应答：“上党好汉在此！”
四千多郡兵陆续应答：“上党好汉在此！”
应答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齐整。须臾间，整个河滩尽是“上党好汉在此！”的呼喝。
张平满意地勒马扬鞭，一指对岸，大喝：“鼠辈计穷智尽，如今不得不和我们正面交战。上党好汉。汝等可敢冲过去屠尽鼠辈！”
众军齐呼：“屠尽鼠辈！屠尽鼠辈。。。”
呼喝声中，山风呼啸，河水激荡。
“好！”张平大赞，慨然令道：“诸葛骧，汝抽调五百弓箭手，上山压制对面敌军。库官伟，汝率五百悍卒，把对岸的敌人驱散。江屠，汝率五百人接应库官伟。某自率三千大军随后而来，定要一举破敌。”
“一举破敌！屠尽鼠辈！”
上党军上下，一个个杀气腾腾。
这时，对面遥遥传来清雅的问候声：“张少爷可在？石青这厢有礼了。”
张焕诧异地望过去，只见石青不知什么时候已下了山，正站在对岸扯着嗓子向这边招呼。略一踌躇，他越众而出大声回道：“张焕在此。石青，你我已是敌我之分，勿须虚饰客套。”
石青得意洋洋地对韩彭道：“没错吧，这些世家子，向不经世；任他再是聪明，也得中了我这缓兵之计；缓得一时，少损失几个兄弟不说，还能泄泄对方的士气。所谓一鼓作气，再鼓。。。”
正在吹嘘，听见张焕回答，他连忙扯着嗓子大声说道：“张少爷，你乃锦衣玉食之士，吃穿不愁，享乐不够，有着大把的好日子，何苦跑到这来？桃源村一群流离失所之人，为了活个自在已经躲到穷乡僻壤；你苦苦相逼又为哪般，难道有权有势的世家子，就不容苦命人有条活路？”
张焕一滞，自己是受害者，怎地被说成是无恶不作的恶少？
他张口欲辩，突听对岸众人齐呼：“苦苦相逼为哪般？苦苦相逼为哪般？”原来是韩彭临机一动，想到哀兵必胜之说，吩咐士卒齐声大喝。
张焕准备的辩解之辞全然被对方的呼喝淹没。
许多上党郡兵由此想及身世，不由得露出同情之色，看向张焕的目光颇不以为然。张平啾见，勃然大怒，厉喝一声：“库官伟，给某取了石青人头！居庭，滚回来！”
“杀！”
库官伟短马槊一扬，当先冲进河水之中。五百悍卒齐声大喝，随后跟上。
“放箭！”
燕九一声令下，南山上射声营将士两百多张弓一起松弦，十几个上党郡兵一头栽倒，狼溪河水开始浮起第一抹血红。
东岸的上党郡弓箭手已经就位，五百支利箭呼啸奔上南山。
“举盾！”燕九再喊，十几面大木盾陡地竖起。噼啪啪一阵响，一会儿，大木盾已经变成了刺猬。。。
箭矢腾空，一轮接一轮连绵不休，双方弓箭手隔着河岸率先交手。
石青发现射声营和对手彼此压制，已经无力攻击渡河的敌军。“传令，轻骑营弃马携弓，到南山后坡隐蔽待命。”
轻骑营两百多骑，个个能射，虽然角弓射程较短，不过，在这种地势下勉强能用。
石青退到半山之时，敌军已经冲上岸。万牛子带着陷阵营围着石青请令：“石小哥，让陷阵营冲它一阵，挫挫敌人的锐气。”
“稍安勿躁！陷阵营是钢刀，会用在最需要的时候。”石青刚刚说完，眼睛猛地一凝。敌军五百先锋和崔宦部接战了。
五百崔宦部隔着鹿砦刺出长矛，一个突刺，二十几个敌军已被刺穿。后面的上党军毫不畏惧，推着被刺同伴继续前涌，一到鹿砦，把同伴向上一推，同伴向肉垫一样垫住鹿砦上的尖刺部。紧随而来的上党军连滚带跃，顺着一个个肉垫向内突击。
一个交锋，五百对五百。依仗鹿砦防守的乞活军方阵被敌军冲出一个凹陷。
崔宦一见，眼睛都红了。“随我来！把敌人打回去！”带着二十名亲卫，迎上敌军冲击得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