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刘歆也一直跳,灯有点儿亮。我们就跳得很认真,尽量地自我表现。
跳了一会儿,灯又更亮了,深圳的飘雪小姐出面了。
开始人多,舞厅里有点乱糟糟的感觉,可是飘雪小姐一出面,先生太太小姐小孩们,马上都禁了声。我先是坐在包厢里,只听得一阵嘶哑的歌声有点儿像小孩子在唱: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脸。
歌唱得怪里怪气,噪音也怪里怪气。
“演出开始了。”刘歆说。
我就跑出包厢,让在门口,哎哟,这就是飘雪小姐,猛一下子,不知心里是什么感觉。
虽然舞厅里开着空调,可我们仍旧是毛衣衣裤毛呢裙,而飘雪小姐却只穿了一种镂花的黑裙子,完全是夏天的装束。黑裙子不仅镂花,而且还镂了两块巴掌大的空白,在左右大腿的外侧,还有一块脸大的空白,在她的光滑的娇嫩的脊背上。
我不知道她冷不冷,她的脸色和嘴唇,化着我在舞厅里甚至在舞台上都从来没见过的妆,鼻子两侧贴着金片,眼圈是绿颜色的,头上戴着一顶红红的,像帽子似的那种假发,脖子上围着一根毛茸茸的,跟她的腰差不多粗细的白围巾,她一扭一扭地从舞台上唱下来,老实说,她的歌声实在是对音乐的践踏,但在场所有的观众,一见了她的这副形象,都会不由自主地忘记了她的声音,而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身体转。
她唱歌难听,说话的声音也很难听,她的这种嘶哑的干涩的声音,根本不应该唱歌的。想想一个人连说话的声音都难听,她还怎么走南闯北来唱歌为生。
飘雪小姐似乎没意识到这些,她还是很自信的样子,港台明星似的在全场扭了一圈,将她的“盖头”唱完,然后,她自我介绍了:“我叫飘雪,是中央音乐学院……”她顿了顿,漫无目的地给观众们抛了个媚眼,用干涩的嗓音,娇滴滴地说:“开除的,我呢,十八岁就到了香港,在那里坐台呀,哎呀,我在那里好好坐台呀,每天都是万儿八千的,可是,一个男人骗了我,他骗得我好苦呀,她骗了我的处女之身,又轻易地……把我抛弃,我呢,是个坚强的女子,我离开香港,只身到内地,成了一名红歌星……好了,我现在给大家唱第一首歌,”路边的野花你采不采,采不采?“她走向那几个年轻仔,忽然地,往那其中的一个腿上坐下去,吓得那几个人连连往后躲,”你采不采嘛?“她坐在那个腿上,很单薄也很娇小玲球的身体,在那年轻人的身上赠了蹭,把那年轻人弄得手足无措,脸红脖子粗,他身后的另一个年轻人凑近话筒,小声说:”不采“。
“哎呀,不采白不采”,飘雪小姐大声说,站了起来。
乐队还是龙华的乐队,《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伴奏起来了,飘雪像个神经病似的,满场乱窜,每当一唱到“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她就改成“路边的野花你采不采”,并且还非把无线话筒伸到男观众的嘴边,非要人家回答她“采不来”。那些男客人显然都没见过这阵势,个个吓得往后躲,没人回答。
飘雪小姐唱的第三首歌是《我一见你就笑》,在唱这首歌之前,她用了很大的篇幅在表演。我对面的长沙发上,坐了六七个中年男人和几个中年妇女,人家正疑疑惑惑地看深圳来的节目,飘雪小姐忽然走过去,坐在其中的一个人腿上,春天的猫似的,嗲着嗓子,“哎呀,我可找到你了,就是你了,在香港,那一年,我才十八岁,你爱上了我,哎呀,你还赞美我,说我漂亮,说我身材好……”她一边说,一边表演,好像三级片里面的女主角,她搂着那个男人的脖子,把她的半露乳房贴上去,刚好贴在那个男人的嘴边上,她扭动耸动的身体,真的有点儿像在表演三级片“哎呀你不记得了,你好没良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你,在找你,哎呀,我要你,我一见你我就想要你,忘了吗?
哎呀你忘记了吗?那时候,我才十八岁,还是个处女,你说你一见我就想要我,哎呀,我感觉到你的小腿腿了,你的小腿腿美不美?你还记得我的小嘴嘴吗?哎呀,我的小嘴嘴想你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想你,哎哟,我要要嘛,我要要嘛?
我一见你就想要嘛,哎哟哟,哎哟哟……“她变换了姿势,由坐在那个人的腿上,改为骑在那个人的腿上,除了衣服是穿着的,她的话,她的声音,她的动作,都跟录像里,那些做爱的镜头是一模一样的。
坐在他们旁边的几个妇女走开,其中一个走到那几个流光蛋旁边,让他们坐过去,那几个流光蛋就坐过去,不过,刚等他们过去,飘雪小姐已经表演完了,她开始唱《我一见你就笑》。
这首歌她重复了很多遍,歌词全改了“我一见你就要,你那小腿实在美妙,跟你在一起,快乐又消遥,我一见你就要,你那小腿腿我要要,跟你在一起,快乐得不得了。
我一见你就要……“
我记不下来了,本来,我也就没有怎么听清楚,特别是她说你那“小腿实在美妙”,小腿有什么美妙的,一直到她唱到第七遍还是第八遍时,我才听懂。
真是唱得出来。
她也做得出来,在唱这首歌的过程中,她还一边唱一边搬了一个高背沙发,放在舞厅中央,两条腿从上面弄过来并过去,后来还骑在椅背上,耸动着身体,做那三级片里面的样子。
我发现,唱歌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很次要很次要很次要的事,只要不是哑巴,随便拉一个人,都绝对比她唱得好。
但是在这种场合,人们似乎已经忽略了她的身份,她似乎不是深圳来的当红歌星,而是一个三级片演员。今晚她一共唱了四首歌,第四首是《护花使者》,她挑了那些流光蛋的一个,和她配唱。
开始,那个流光蛋还有点儿放不开,后来,不知怎么就越来越和飘雪配得上了。大概,人们表演低级下流的东西,都是能够无师自通的吧。
他站在飘雪对面,先只是跟她配合着扭身体,后来,飘雪把白围脖给他戴上,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唱着唱着,两人就抱到了一起,除了小腿和脚和脸没有挨在一起,两人身体的其它部位都挨在一起。男的后来就唱歌了,他的双手搂着飘雪的腰,两人的身体意味深长的扭着。
扭了一会儿,那个流光蛋忽然把飘雪抱来,飘雪也很配合他,他们又是扭,又是耸,极尽色情之能事。
我偷眼望四面的观众,个个都津津有味地看着,有的面色凝重,有的浅含笑意,有的则痴痴迷迷。
就是没有一个皱眉的,也没有一个嗤之以鼻的。
他们耸了好一会儿,表演算是结束了。那个流光蛋把白围脖和话筒还给飘雪时,挑逗地问:“飘雪小姐,我想问一下你,你有几个妈妈?”
“我有几个妈妈?哈哈,当然是一个了。”
“不对,我说你不止一个妈妈,你有三个妈妈。”
“我怎么会有三个妈妈?啊,对了……”飘雪就在话筒里浪笑,“那我也问你,你有几个爸爸?”
“你有几个妈妈,我就有几个爸爸。”
“不对,我有三个妈妈,而你,却只有两个爸爸,好了——”飘雪在那个流光蛋脸上亲了一口,她有点儿慌张:“谢谢你的配合,谢谢你。”不等那个流光蛋回到座位,她就宣布:“好了,今晚我的演出到此结束,拜拜。”她跑上舞台,把话筒递给乐队。
马上就有一个中年女人拿着一件棉大衣递给飘雪,飘雪一边披大衣,两人一边就向舞厅外面跑。
“嘿!这么快就走了!”
“喂,不准走,再来一个!”
有人起哄。
但飘雪很快就没有了踪影。
大概她是在赶场,她可能还要到别的舞厅里去表演,不知她唱这四首歌能得到多少钱,不知她的精神世界到底怎么样……那个给她棉大衣的女人,可能是她的经纪人吧,她们就两个人……就两个人?
就两个人,还能够走南闯北。
她走了以后,我们又跳了一会儿舞。刘歆怕老婆,他要早走。
今晚的活动安排到两点,十二点的时候,有灯谜,有游戏,还有一场免费夜宵。
正冒儿和罗老干部他们都住在一起,都在市局家属院,既然刘歆要走,他们也不好意思再玩,于是大家一起坐杨的车,打道回府。
出来时,我看见那广告牌上鲜艳的“深圳当红歌星飘雪小姐……”
嗬,当红歌星!这就是当红歌星。
王冒儿的大屁股小姐不和我们一起,罗老干部的小姐,是刘华随便安排的,她更不会和我们一起,我们六个人,挤在小杨的车里。罗个子大坐前排,王、刘、我、汪静,我们四个人挤在后面。冬天,人都穿的多,他们一致起哄:“王小姐坐到刘冒儿腿上,王小姐坐到刘冒儿腿上……”我就坐到刘歆腿上。
王冒儿可能也是那种道貌岸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家伙,他说:“周老板也真是,在哪里找了个妓女来表演,下流死了,恶心!”
恶心?我在心里说:“当初看的时候,就你眼睛睁的大,一动不动地,盯着人家。”
他们四个男的说话,我和汪静很知趣,不插嘴。
我感觉到刘歆的bp机在他腰间振动,刘歆说:“都别说话了,我来回个机。”
“是京豫的吧?”罗老干部问。
小杨接腔道:“这个时候,肯定是潘书记。”
潘书记!一听这三个字,我不由自主地,身体打了一个寒噤。
“嘘——”刘歆严肃地“嘘”一声,他的电话通了。
“哎呀,我在车上……是的,正在回家的路上……不是给你说了吗?今晚龙华有演出,我们在看节目……哎呀,是的……我晓得,我晓得……本来人家安排到两点……是呀,我就是怕你不高兴,这不,回来了吗?嘿嘿……哪里,怎么会?好好好,马上就到了……好好好,不跟你说了,手机没电了……好好好,好。”
车厢里很静,我隐隐约约地听得到对方的声音,我听得出,那声音里有关爱,有责怪,当然,正如刘欲所说,她是歆一个很厉害的女人。
“扯球淡!”刘歆关了手机,笑着说:“她说什么?说我们是不是被公安局抓了。”
他又模仿他老婆的口吻,“都十二点了,还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我在想,你们是不是被公安局抓了。”
王冒儿和罗老干部都笑,气氛很快又十分活跃了。
王冒儿说:“刘冒儿呀,你那老婆也真是,管的太多了,还是我们好,娶个农村老婆,你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怪不得呢,你敢跟你个小梅恁亲热。”
“小梅是谁?”我知道他们说的是那个大胸大臀的小姐,故意问。
“笨!小梅还会是谁?”
汪静用一种老老实实的口气说:“我发现叫小梅的小姐特别多。”
我觉得这个王冒儿不像是好东西,故意傻傻地大声说:“哦?小梅是你的那个小姐呀?你那个小姐好漂亮呀,身材好好哇。”
“什么我的小姐!人家还喊我叔叔,人家是我战友的侄女,真的,人家……”
我不由他再“人家”,脱口说:“哦,搂的是下一代。”
一车的人都笑,笑得王冒儿也没办法再解释了。刘歆也添油加醋,拿腔拿调地说:“是呀,我们有些领导同志,比方说像王领导,喝的是蓝带……”我接口说:“唱的是迟来的爱……”刘歆打断我:“哪呀,看的是黄带,坐的是现代,唱的是《迟来的爱》,搂的是下一代。”
王冒儿说:“刘冒儿呀刘冒儿……”
大家都笑,王冒儿哭笑不得,说:“刘冒儿呀刘冒儿,你这个小姐,咋这么流光蛋呢?”
“哦!你说我是流光蛋呀!”
“不是说你是流光蛋,反正,你这个小姐说话……嘴巴……”
汪静这时插话,她一本正经地:“我听你们喊王冒儿。
刘冒儿,你们不是叫这名字吧?“
刘歆笑道:“你这个小姐,怎么这么笨?冒就是冒号的简称,什么叫冒号?领导——冒号。”
“那为什么罗老干部不叫罗冒儿?”
四个男人都笑,我也偷偷笑。
罗老干部说:“不准喊罗老干部。”
我知道这里面有典故,故意问:“罗老干部?为什么不准我们喊你罗老干部?”
“给你喊的罗老干部!”罗回头,像个老顽童,做举手打我们的样子,“再喊打死你们!”
“怎么不能喊?你是老干部嘛。”
四个男人又笑包括小杨在内,都笑得前仰后合。
“笑什么?你们笑什么?说出来我们听听。”我和汪静都一本正经。
不知道汪静知不知道那典故,不知道小杨告诉过她没有。
小杨说:“还听什么呀,小姐们,你们要从哪儿下车?”
“哦,我们到了。”
下了车,融融的暖意,一点点从我们褪去,冬天的夜晚,可真冷啊。
这个香港转内销的飘雪小姐真正令人作呕!
元月1日星期四晴
王雪自己找上门来,约我们一起,回老家去。
当着王志强的面我没好问她,回到家,关起门——我记者汪静的告诫,先是心平气和地问她:“那个李新禧,跟你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你看呢?”
“我看不出来,是不是你们在谈恋爱?”
“也算是吧?”
我看着王雪那似乎还有点儿幸福的样子,强压着心头的火气,继续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学校我们就认识了,他在农校,和我们对门。”
“他是农校的学生?哪一届?”
“八七级,那时候,他是学生会主席。”
“八七级?”那他多大?起码也有二十六七了吧。
“他毕业后,在农机公司,人家自己不干,辞了职,到cc公司。”王雪幸福地说:“他一到cc公司,没多长时间,就成了业务骨干,科长,经理,他们老总很信任他……”
“哼!他比那个张船……”
“他比张船强多了!”
“哪些地方强,你说说。”
“他特别能干,他能干,这还不行吗?”
“那你说,他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他老家是陈集的……”
“陈集?”我跳起来,“不行!那地方出来的人,不行不行!”
我一想到范明明,她原本是那么聪明那么有灵气的人,一到了陈集,就变成了那么一副样子,听她说,陈集那地方穷得要死,许多农村还没有电,农民住土房子,他们学校的男老师,想谈女朋友都谈不到,外地的女孩子不愿意来,本地的女孩子都拼命往外嫁,所以,他们那里有一句顺口溜——陈集三年,母狗当貂蝉。
一个“母狗当貂蝉”的地方,还能出什么好人才?
难怪,那个混蛋长那么矮,八成是,小时候家里穷,营养不良。
“还有……”我提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你在保险公司拿那么高的工资,按说你应该是攒了不少钱,你的钱呢?”
“我的钱存起来了。”
“存了多少?”
“一万吧。”她有点儿不高兴:“你问这么多干嘛?”
“以前都是你找我借钱,现在,我没有坐台,也没有钱了,我想找你借一点儿。”
“借多少?”
“八千。”我不动声色:“我想买电脑,等我们把车卖了,我立即就还你。”
“可我存的是死期,取不出来。”
我发现我这个妹妹,跟着那个“业务经理”,变得有点儿心计了。
我不能再跟她绕弯子了,我直接了当地说:“你是不是把钱,给了那人?你别骗我,我们是亲姐妹,上次你找我借钱,你知道,我们家的钱,全由王志强掌握着,为你,我还跟王志强吵了一架,你不能不跟我说实话。”
“我们准备在立业路开一家药店,我出一万,他出三万……”
“你把钱给他了?”
“是呀,我们这一段时间都在忙这事。”
“你以为药店是那么好开的?随随便便就可开的?你办得了证吗?你知道开这种店有多难吗?你怎么能把自己的钱交给他?你相信他?你凭什么相信他?就算他当初是农校的学生会主席,那时候你在哪儿?你还在读小学你知道吗?你到底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的老家在陈集的什么地方?他的公司又在哪里?还有,他本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你那么激动干嘛?是你谈朋友,还是我谈朋友?”
“你怎么这样说?我是关心你,王雪,你知道现在的社会,人心有多坏吗?你怎么能够相信他?你到底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为什么要给你说?”王雪很不高兴,她说话的口气,实在是令人气愤。
“你……”
“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你自己又怎么样?”
我是不怎么样,正因为我不怎么样,我才希望你比我强,王雪啊王雪,你是我的期望,我期望你胜过我,比我强,可是,你不该在这时候,用这种口气,来顶撞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你还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王雪说完这话,就准备开门,走出去。
我拽回她,“叭”,给她一巴掌。
“行哪,你现在行哪,翅膀硬了……”
‘你打我?“王雪冷笑着,斜睨我:”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广西,在’王中王‘……哼!你还开得了口,你还想让我也去……“她拉开门,冷冷地说:”你敢在咱爹妈面前,说出你的一二三吗?“
这就是我的妹妹,我扒心扒肺地对她……
而她……
关上门,我想哭,却没有眼泪,想发火,父母就在客厅里……
我再也不管她了,真的,我发誓。
除了父母,我再也没有第三个亲人,妹妹也不是,她已经把她自己,给了一个她认为不错的男人。
我很孤独,也很难过。
即使跟潘劲松睡了,我也没这么难过,即使王志强再打我,再骂我,哪怕他真的要掐死我,我都没有这么难过过。
我的孤独,我也不能说给我的父母。我们是两代人,我们的世界观不同,人生观不同,价值观更不同。
他们给我的教育,在这个社会全行不通,我自己的教训,我的用生命、用身体、用名誉换来的教训,我想送给王雪,我想她既要像雪一样纯洁,还要得像武则天那样聪颖。
世故、不择手段,我希望她吸取我的教训,在人生的路上,不走或是少走弯路。
她不是不想好好做人,她不是不想过得比我好,她不相信我,因为她看不起我,她鄙视我的这一套。
她看不起我,鄙视我……
我知道,她九七年的保险任务完成了,她可以不需要我了,她可能要做上科长或是见习科长了。
不管从哪一点儿,她都可以鄙视我,可以看不起我。
这的确是最令王雨难过的事,扒心扒肺地对待的亲妹妹竟然鄙视她……
元月3日星期六雨
在老家三天,我学了两天的车,回来的路上,我让王志强坐在一边,我来开。
我发现我还是有才,无论是在文学上还是在别的方面。
同样是学开车,父亲也学,王雪也学,他们两个人,怎么学都不行,我一坐上去,王志强只说口令:“踩离合、换档、加油、慢慢松离合……”车开起来,很平稳。“加油、踩离合、换二档……”我学得很快,王志强也教得轻松。
我不应该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我才二十几岁,还年轻,还有希望。
我比谁都不笨,我甚至可以说是很聪明……
心里又燃起了五年前的那种豪情,通过学车这件事,再加上王雪的刺激,我的豪情壮志,它们似乎又全都回到了我身上。
我很高兴,几分钟就把开车学会了,再操练一段时间,一过完春节,我就可以找潘劲松,考驾驶证。
不过有驾驶证没有驾驶证无所谓,我只要学会开车,我只要学会,我不一定开,更不会天天开,把它当作职业。
心情好,回来的路上,我让王志强坐一边,我开车。
王雪一个人,坐后排。自从那天她说了那些话以后,我对她,心里多多少少总还是有些疙瘩,这些疙瘩表现在我的脸上,我们之间,关系已经大不如前了。
我估计王雪有些后悔,我看得出。她也倔,就是不跟我道歉,不跟我说“对不起”。
但她确实后悔,我们是亲姐妹,毕竟是亲姐妹。
晚饭在王志强家吃,吃完饭,王志强把车开出村子,开上国道,上了国道,车便由我来开。
天下着小雨,雨刮器有点儿不太好使,但路灯亮,从城关到市内,一路都是灯火通明的,而且我们的车灯也亮,视线不成问题,王志强还不放心,我故意说:“你什么时候对我放过心?”
我想王志强应该听得出我话里的话,王雪也听得出来。
他们都不相信我,都不“放心”我。
三档,小油门,车子在我的操纵下,慢慢地,稳稳地驶着。快上清河桥,我看见后面有辆车,灯光不断地变幻着,王志强说:“靠边儿,他们要超车。”
我轻轻地转着方向盘,我们的车,靠边慢慢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