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玻璃
整整一个星期,孙大圣都是恍恍惚惚的。
那天晚上看见了自己的死相后,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敢凑到电视旁边小心翼翼地查看,结果什么都没发现,只是一台普通的黑色电视机。
这一个星期,每个夜晚的到来对孙大圣来说都是种煎熬,在他的头脑中,无数次地显现自己在电视里的那张脸。满脸的血污和插满的碎玻璃,梦魇一样纠缠着他,久久不散。
现在唯一能驱赶恐惧的就只有酒了。
孙大圣拿着酒杯,坐在桌边,那台电视早已被他装进纸箱,扔到了仓房。有那台不祥的电视在,他就感觉整间屋子都成了阴曹地府。
房间里的灯都开着,孙大圣的脸也泛起了红晕,很红很红,就象……
老婆玉宁坐在一旁叹着气,她现在也不敢像从前那样招惹丈夫了。
一个被恐惧折磨的人,通常会突然间暴躁起来,变得胆大。
所以,怕老婆的人可以尝试一下。
孙大圣现在就不怕老婆了,但他害怕周围的一切,除了喝多的时候。
“婷婷呢?……”孙大圣摇晃着站起来,问老婆。婷婷是他们的女儿,九岁,上小学。
“在屋子里玩儿呢。”玉宁怯生生地答道。
“玩儿?……还有心玩儿!”孙大圣说着进了里屋,他看见女儿正趴在小床上专心地摆弄着一个布娃娃。
“作……作业做完了吗?”孙大圣坐在床边问。
“做完了。”女儿回过头看着满脸通红的父亲,也怯生生地回答。
“哦……”孙大圣刚想说点什么,却看清了女儿手里的娃娃。
那是个小巧的玩偶,原来的样子一定特别可爱,但现在却不。
那娃娃的脸上插满了细碎的玻璃片,眼睛里,耳朵里,凌乱的头发里……到处都是。婷婷刚才正是用小镊子一片一片地拔出来,但布娃娃的脸早已变得模糊不堪,两只眼睛也显得鬼气森森了。
孙大圣的脑袋“嗡”地一声,手脚也不听使唤了,耳朵里只有女儿拉长的声音,低低的。
“爸爸,娃娃是不是很疼啊?”
“爸爸,娃娃死了吗?”
他的头发争抢着竖起来,悬着的心脏也一脚蹬空般跌落到深谷。
他疯了一样,抓起玩偶抛出窗外……
孙大圣终于扛不住了,住进了医院。
这几天的遭遇让他心跳过速,神经极其衰弱。
“如果不想办法,迟早会被折磨成精神病。”他的头脑还算是清醒。
住院的第三天,厂里派来车间主任尚明做代表探望孙大圣。傍晚时分,尚明提着几盒补品到了医院。
“怎么回事?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住院了?”尚明一进门就关切地问。
“还不是……”旁边的玉宁刚说话,就被孙大圣的眼神制止了,他不想让任何外人知道这事儿。“没事儿,可能是这段太累了,再加上这几天酒喝得多……”孙大圣勉强笑了笑。
“早就告诉过你,少喝酒,这下你看……”尚明摊着手说。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尚明站起来,说:“那你就安心养病吧,别着急上班,有什么困难跟我说,我会及时和厂里反映。”
“好……我知道……谢谢老同学了。”孙大圣坐起身说。
“被那么客气,你别动了,我走了。”尚明说着转身要走,孙大圣眼看着他侧身的一刹那,手臂碰到了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杯。
“啪……”杯子掉在水泥地上,粉身碎骨了。
“呦!不好意思……”尚明蹲在地上要捡。
“您别动了……等下我扫吧。”玉宁忙说。
“那麻烦了,小心点,别扎着……”说着,尚明拍了拍孙大圣的肩膀,出了病房。
孙大圣的脸色青白,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玻璃。
它们亮晶晶的,好象等待着分割床上的人。
晚上,孙大圣还是睡不踏实。玉宁躺在另一张床上,背对着他早就睡了。这几天照顾孙大圣把这个女人折腾得不轻,孙大圣的心中除了恐惧还有一点点的内疚。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