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捆在洞角一根木桩上。野人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只几个小野孩远远盯着我,时而拣起小石子抛我。大部分时间没人再理我。估计正午时分,几个野人抱了几抱野果进来,野人们凑上去抓起来就吃。从昨夜吃过几个西红柿,到现在滴水未进,我腹鸣如鼓、焦渴欲焚,眼见野人吃得津津有味,我馋得直咽口水。以前我哪受过这样的罪,不禁怀念起往日奢糜生活。
这时,妇女从洞外走进,手里牵个毛茸茸的小孩,那小孩五六岁模样,有些异于其他野孩,妇女推他一把,小孩挤进野人堆里吃起野果来,妇女则一边站着。
野人们吃饱后都散坐在洞中瞑目休憩,妇女边收拾残核,边捡些吃剩的残果往嘴里塞,抬眼见我眼睁睁瞪着她,便将些果子悄悄送过来。我手脚被缚,她用手递到我嘴边.我饥不可耐,毫不介意那双粗糙的脏手,大口吃起来。我边咀嚼野果边感激得看她一眼。妇女神色忧郁,看着我吃完,默默离开。
傍晚,洞内暗下来。野人们生起篝火,围坐一起,“唧唧啾啾”说笑不止。他们生火方式非常独特,先是取来枯叶,再将两块削磨光滑的木块埋在下面,一个老野人探进手去不住竭力动作,十几个野人则围成一圈“咦咦喔喔”唱闹着转圈。不久,枯叶开始冒出丝丝青烟,转圈的野人突然趴上去围住枯叶奋力吹气。老野人更加卖力,只见烟雾越来越浓,他一下掏出木块,用肮脏的老手小心翻动树叶,就见一闪一闪出现明火。大家吹气都谨慎起来,一个个已是满头大汗,这时“呼”的一下火焰腾起,洞中一阵“嗬嗬”欢呼。
没想到他们仍然沿用古老的钻木取火。祖先们艰难而又智慧的生活情景跃然眼前,我对野人们多了些许钦佩。
这时洞穴深处一阵闹嚷嚷,四五个身材魁梧的野人拖了一头扒了皮的狍子下来,又有野人从洞外捧来淤泥。他们蹲下身不住往狍子身上涂抹淤泥,直到将整只狍子包裹成长长的泥团,然后架在篝火上开始烧烤。
渐渐洞中充斥了一股咸糊味,对我来说那是一股极反胃的腥涩,然而野人们却都兴奋异常。许久,狍子被取下,野人掰下干硬的泥巴,泛着清油白朴朴的狍子肉露出来,诱人的肉香迅速溢满洞穴。老野人用铁具连撕带切将狍子分成大大小小许多块,然后招呼妇女过去。只见妇女用手捧了一小撮白花花的东西,我估计是盐。她一点点撒到肉上,每撒完一块,老野人便分给身旁的小野人,然后轮到大野人。妇女依旧站立一旁,身边偎依着那个小野孩。小野孩眨巴着眼盯着野人们手中的肉,嘴蠕动着。妇女推他一把,他忙凑上前去,可是并没有多余的肉。一个野人凶恶地怒吼一声,吓得小孩“吱吱”叫着溜到妇女身后。妇女眼中噙满泪花。
看到这不公平场面,我满怀愤怒,可是此刻自身难保,又能做什么呢!
人多肉少,野人们吃尽了肉,都意犹未尽。有的试图抢夺别人手中的肉,被老野人喝止。
饭后,野人散去,各自在洞中寻找位置蜷身睡去。妇女往火上添些柴枝,小野孩早蹲在一堆剩骨上寻摸起来,那些骨头被啃得干干净净,哪里还带半点肉星。妇女取出点野果,小孩并不理会,兀自一个劲儿舔吮着剩骨。像中午一样,妇女喂我几个野果,我好歹垫垫饥,只盼望能逃出野人窟。
第二天,趁野人押我“方便”时,我悄悄观察一下地形。此处是河流两个急弯间沉积成的一处滩涂,背靠绝壁,三面激流,与外界隔阂。如此天险,可谓插翅难飞。
我毫无办法,接下来,我被野人这样绑着,坐以待毙。
第三日,妇女给野人们讲了些什么,野人给我松开绑缚,允许我在洞内稍微走动走动。
第四日,妇女跟我说:“我跟他们讲,你可以帮我忙,他们答应了。”
我不解:“帮什么忙?”
妇女说:“晒雪盐。”
原来,此河之水乃天山雪脉融汇,水中含有微量盐分,妇女懂得晒雪盐,才最终活下来。如果允许我帮妇女一起晒雪盐,岂不是多了一分逃跑希望!
我很感激妇女,低声说:“谢谢你,大姐!”
妇女摇摇头没说什么。良久,她叹口气,说:“五年了!起初,他们整天绑着我,不给吃喝,眼看就活不成了,他……一个野人,偷偷将我带出洞,给我食物,我活下来……他救了我,也糟蹋了我……后来,他踏冰坠河,死了,留下我和可怜的孩子……”说着,妇女呜咽起来。
我安慰说:“你放开心,我们一定能出去!”
“出去?”妇女抬起脸,满面苍浊,“……出去,又能怎样!心死了,在哪都一样……”
妇女神情麻木,漠然的双眼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妇女不再说什么,我也不便问。
我开始帮妇女晒雪盐。河滩的砾石很独特,吸水性强,我跟妇女学着将砾石沉入河水,浸透后捞起摆在河岸晒,直到水分蒸发干净,砾石便裹了一层薄薄的雪盐。我们小心地把盐刮下来,有时一天收集不到半撮,盐对野人们来说珍贵得很。晒盐辛苦,可是野人对我们并无半点尊重,每日食不果腹。当然,野人们又何尝不是时常忍饥挨饿呢?
第五日,十几个野人在河水中站了大半天才捉到几条不大的鱼,就着野果、树叶坚持了一天。
第六日,没有捕到任何猎物,野果也不多,食物主要是酸涩的树叶。
第七日,野人们开始骚乱。几个凶巴巴的野人一早便盯着我不断舔舌头,我不明就里,只是觉得奇怪。妇女则提醒我小心些。我才恍然大悟,他们是在打我这一身肉的主意。野蛮,残暴!即便野人也该有人性,可这竟是些毫无人性的野人!好啊,想吃美味人肉,我可不会任人宰割,绝不作野人果腹之物!我边晒雪盐,边警觉着不远处不时注意我的几个野人。河滩上有一块顺流搁浅的小树干,估计有一握粗。我寻思,一旦他们攻击我,我就让他们尝尝“打狗棍”的苦头,然后,我便跳进河中,生死由命!这样想着,我却是极端恐惧的,一直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