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着那么多人作报告,精神压力太大,不行吃点安眠药。大场面见多了,就没事了。”
“我好想见到你。”
“见我有什么用,多见见领导才管用,不定哪天把你抽回城了。”
“我心里老挂念你。”
革命时期的樱桃十四(2)
“挂念我有啥用,我又没病没灾的。”
“我担心你呗。”
“我身体壮着呢,别看我瘦,瘦是瘦,净肌肉。”他用力弯起细细的胳膊,露出一小坨黑黑的肌肉。这家伙怎么竟给我打岔,他是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把我仅有的一点勇气给泄完了。
“你到底有什么急事?”他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我还是有点紧张,甚至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那就好。”他轻轻地松了口气。
这时,外面的狗又叫了。接着门铃又“丁零当啷”地响了起来,鲁岩拿起手电出了窝棚。我一直提着的心才缓缓落了下来,渐渐归于平静。过了一会儿,一阵梯子响,鲁岩和李辉一前一后进了窝棚。李辉一见到我就说:“我想着晓燕在这,果然不出所料。”鲁岩得意洋洋地说:“晓燕是喝水不忘挖井人,有功不忘老臣呀!”我看见鲁岩那一双红红的兔子耳骄傲地竖立着,扇动着几分得意,我开始损他:“你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还老臣哩,整个一小屁孩。”“鲁将军乃有功之臣,今晚得给他庆庆功。”李辉边说边从挎包里掏出三瓶罐头,一包油炸花生米,一瓶酒。罐头打开了,橘子、菠萝的清香馨满了窝棚,他们把酒倒进茶缸,共同举杯庆贺。我刚喝了一小口,被呛得咳嗽了起来,赶紧吃一片橘子瓣,口里溢满橘子的香甜。他俩吆三喝四地干开了,花生米、午餐肉是他们的主要进攻对象,大家的祝酒词丰富多彩:“为晓燕精彩的讲用,干杯!”
“为李副队长步步高升,干杯!”
“为老将出马,一人顶俩,干杯!”
“为小屁孩吹牛有功,干杯!”
“为谢婆烂瓜当成好瓜卖,干杯!”
大家笑成一团,窝棚里热闹非凡。最后,他俩已醉意朦胧,两人相互搭着肩膀,头碰在一起,说话颠三倒四。鲁岩倒拿着喝干了的茶缸,酒气直冒地说:“我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再来……瓶……咱照……给它吹……喇叭。”李辉话不成句地说:“萧……云……也……敢缠……我,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长……得那……德……行。”
革命时期的樱桃十五(1)
这几天,张队长家的鸡蛋越传越邪乎,已被传成凤凰蛋了。
张队长家的鸡蛋,在口头的传播中不断加进神奇的色彩,尤其它奇特的疗效,在村里村外传开了。不过村里以老秀才为代表的部分人还是将信将疑,觉得这里面水分很大,纯属瞎吹。老秀才一直拒绝品尝这神奇的鸡蛋。他儿子却十分地孝顺,瞒着他从张队长那买回一斤来,让儿媳妇每天煮一个给他吃,他连吃了四五天。老秀才耳朵背,平常大声说话他才听得见。那天儿媳妇刚打听到丈夫花了这么多钱买蛋给他爹吃,气得窝了一肚子火,又怕家人听见,不敢大声讲,在院里边洗老秀才的衣服,边小声埋怨:“这老不死,吃这么贵的东西,还不只当是喂了狗。”当时老秀才正靠在床边看古书,听见后走到院子里,对着儿媳妇说:“你说谁老不死?”这下可把儿媳妇给吓坏了,咋这聋子也生出一对顺风耳来了?从此以后,地上掉根针他都听到见,声音稍大点他就嫌吵,家里大声说话惯了,一下子细声细气地说话,还一时蹩不过劲来。他还总埋怨儿子媳妇一到夜里就瞎折腾,闹得人睡不好觉。
后来老秀才聋子变顺风耳的事也在村里传开了。那些不信的人便委托老秀才去张队长家里考察一下,寻找些理论根据。老秀才到张队长的院里院外、屋前屋后打量了一番,心里有了底。回来后,一群人围着他,他慢条斯理地对他们说:“神奇的事咱不提,光讲点实在的事。他家院里生着棵大梧桐树,村里数他家的梧桐树大,树干两人才抱得过来,悠地踱着方步回了家。自从老秀才的耳朵灵了之后,他家里清静得要命,谁也不敢大声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回到屋里,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心事,连放在床边的老书都没心思翻了。在张队长家的院子里自己遇见了张队长,他对俺还挺客气,一口一个老秀才,俺村里的文化人。领着俺在院子里四处转了转,还求俺帮他想几个字句,以字计酬,绝不让俺白忙乎。他本是一个粗人,无根没文化,咋让他摊上棵梧桐树。俺是书香门第,只落得个门庭冷落车马稀,要啥没啥,按古代的说法,梧桐树长在文人雅士家才对呀。上辈子哪根香没烧好,连这点火气都没有,真遗憾呐。与老秀才冷冷清清的门庭相比,张队长家门口却吵吵嚷嚷,一时人满为患,进出都不方便了。
还有一件事对凤凰蛋扬名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前一段,谢晓燕的讲用在省里叫响之后,加之李辉把知青队的工作抓得井井有条,县里已将太平村知青队树立为县知青先进单位。孙副主任专程来知青队检查工作。要在县级模范先进的基础上,考查如何把知青队办成全省的典型示范单位,借大胆提拔知青干部这个东风,抓一个更高规格的典型,树立一个样板。孙副主任认真听取了李副队长汇报,对他提出的兴建小水利、发电、引水灌溉,把黄土岗变成米粮仓的大胆设想,都十分感兴趣。中午,热情的张队长请他到家里吃了顿便饭。张队长咬咬牙,一狠心打了六个小母鸡蛋用来招待贵客,饭桌上,孙副主任直夸大娘身体结实,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一点不比媳妇差。张队长趁此机会大力吹嘘了鸡蛋的特异功效,以及鸡的神奇故事。孙副主任看到大娘硬朗的身子骨,听得半信半疑。张队长不断地往孙副主任碗里夹鸡蛋,还把一只老母鸡蛋剥给孙副主任吃了,孙副主任望见白花花猪油炒的蛋,加上几只盘旋在菜碟边上“嗡嗡”叫的苍蝇,胃口并不是那么好,可为了与基层打成一片,只得强忍着吃了些。下午,孙副主任来到实地考察,对知青的吃住用行,庄稼长势情况,及知青队的发展规划,进行全面摸底考察,做到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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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时期的樱桃十五(2)
孙副主任临上车时,张队长急匆匆掂来两斤小母鸡蛋和六个老母鸡蛋,硬塞给孙副主任,说让大娘尝尝鲜。孙副主任想到母亲有点老年痴呆,现在做的事记不清了,过去的事还记得蛮清楚,就勉强收下了,并坚持按市价付了钱。为确保疗效,张队长还专门让谢晓燕抄了份汇报材料,让孙副主任好好看一下。孙副主任顺手接过材料,还特意叮嘱张队长:“我们共产党人,要破四旧,立新风,可不能宣扬封建迷信思想啊。”孙副主任当夜回到家里,刚看了一会儿材料,就有了想法,上床办事办得格外的爽,仿佛恢复了青春的活力。第二天晚上,他自己亲自下厨,打了两个鸡蛋在碗里,随着筷子的搅动,红红的蛋黄在清亮的蛋清中黏稠着,搅不开似的,却飘出一股奇异的香味,激起他本能的欲望,血脉汹涌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搁下碗,回身把老婆按倒在床上,一番折腾,老婆不由舒服地怪叫了起来,果然不同凡响。老婆也笑他,怎么越老越邪乎了?连他自己也纳闷,难道这鸡蛋真有神奇功效?最让他称奇的是,他母亲连吃了一礼拜鸡蛋后,现在的事记得清清楚楚,过去的事倒有些淡忘了,做起事来也利索多了。
自从孙副主任家的事在县里沸沸扬扬地传开之后,张队长家的鸡蛋名气更大了,加上老秀才的演绎,甚至被传成了凤凰蛋,并向更大范围蔓延开去。同时,还有一件事为鸡蛋的神奇烧了一把火,浇了一勺油。当年,流行性脑膜炎大流行,光县里就传染了上百号人,还死了十几个。可凤凰村里,有一个传染上脑膜炎的,吃了张队长家的鸡蛋,病却神奇地好了,一点后遗症也没有。凡是吃过张队长家鸡蛋的,没一个人染病。这下可好,张队长家的鸡蛋,比脑膜炎预防针还走俏了。这几天,孙副主任派人来要几斤鸡蛋,还捎来一个好消息,树典型的经费已基本落实。张队长坐在办公室里,掰着指头算最近连连的好事,不由喜上眉梢。发了财,扬了名,还要树典型,当样板,多受人敬重,这好运一旦进了屋,门板挡都挡不住。鸡蛋变成凤凰蛋,这样的希奇事,让俺撞上了,这叫命中注定,真是有福不在忙,无福跑断肠。他不由又得意洋洋地哼起了小曲:“凤凰要把那高枝站,侯专员树大根深是靠山……”他哼着哼着,有点心神不宁,心里烦躁得慌,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为了确保凤凰蛋这面旗帜不倒,他在办公室里实在坐不住了,赶紧往家走。还未进家门,耳中传来老婆的埋怨声:“你咋打不行,偏偏把公鸡腿打折,看你爹回来咋收拾你。”他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跨进门去,只见妞妞蹲在一旁哭诉:“俺赶麻雀,又不是故意的。”他一见公鸡瘸着腿,一瘸一拐地走,像战场上败下阵来的国民党伤兵,气不打一处来。他挥起拳头,嘴里直叫唤:“你要俺的小命吧。”妞妞吓得满院子跑,边跑边哭还边说:“这几只破鸡有啥了不起,人家小鸡都快出窝了。”他一听妞妞的话,就马上停下追赶的脚步,安慰妞妞道:“爹不打你,你把事情跟爹说说清楚。”妞妞把眼神不好老友家的事讲了一遍,他听后不由吓了一跳,心里直颤。
原来,眼神不好的老友从家里买回两斤小母鸡蛋和三个老母鸡蛋之后,只吃了一半,确实有些疗效,家庭气氛也缓和多了,他老婆也不说男人不像男人的话了,并让他坚持吃完,治病除根。可正巧他家老母鸡抱窝,他把没吃完的蛋放进去孵小鸡了。说既保证了供货稳定,还可以省点钱,弄得好的话,也许能做点蛋生鸡,鸡生蛋的生意,何乐而不为呢。老婆听他言之有理,就答应了,戏说他道:“难怪你小头不行,是因为你点子太多,大头太行了。”他告诫说:“要保密。”妞妞跟他女儿在一块玩,才得到这一消息。张队长这才醒悟过来,难怪前几天他到俺家,又高价买走一斤鸡蛋,俺还以为占了便宜,结果吃了大亏。要是这样发展下去,过不了多久,凤凰蛋的身价就会一落千丈。物以稀为贵,一多就不值钱了。他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可左思右想,一时还没有啥好法子对付。
几天来,把张队长忙得马不停蹄,歇都没敢歇,怎么应付也应付不过来,对如何解决眼神不好老友私下孵小鸡的事,更没工夫去想了。自从凤凰蛋在县里扬名之后,它名声大振,并迅速向临县扩散。各级机构以参观学习知青先进单位为由,纷至沓来,安安静静的凤凰村一下变得热气腾腾,跟开了锅的水似的,云蒸雾绕,动静太大了。大标语刷得满墙都是: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革命知青不怕难,战天斗地夺高产。小彩旗也在街上飘满了,上面写着:铁肩担江川,五岭来浇灌;擒住旱魔,人定胜天。村里的喇叭天天响个不停:向兄弟单位学习,向兄弟单位致敬;还有决心书,致全省知青同学的一封公开信之类。各种车辆把村里的路堵了不说,介绍体会,参观现场,交流工作经验,幸亏有李辉保驾,他才勉勉强强地应付过去。
革命时期的樱桃十五(3)
参观团临走前,领导要带点土特产,凤凰蛋成了首选。可他那十几只小母鸡,咋下也下不过来呀,如果不给面子,必添后患,谁得罪得起呢?于是,他又到各家去收土鸡蛋,拿来搭配着送人。可遇到眼尖的,一看不对劲,怎么小土鸡也变凤凰了?他只能一个劲地解释,说凤凰下蛋下得勤,老落地就成了鸡,营养又不良,望各位领导见谅。还有更可气的,县税务局来了个小科长,非要三斤凤凰蛋。开始见他官小,没把他当回事,后来觉得不对劲,俺把私下藏着的一斤多都给了他,他还不满足。说不行就收你的农业特产税,一算下来好几百,顶工人一年的收入,养鸡赚得钱还没这么得多呢,这不是明抢吗?他还说县公安局长是他兄弟,不行定俺个投机倒把罪,让俺进局子,喝稀饭。吓得俺差点尿了裤。你说这人,官不大,架子还不小,蛮横不讲理,就会敲诈勒索,手上有点权不用尽不罢休。苍蝇腿上也得榨出四两油,鹭鸶腿上也能割出半斤肉,遇上这么个混账东西,算俺倒霉。如果得罪了他,他三天两头找俺的事,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还会有俺的安生日子过?俺算倒八辈子霉了,碰上这么个操蛋货。现在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公社书记出面,都不管用,亏得让孙副主任给说说情,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上路。钱一分未给,蛋一个没少,只当是喂了狗了。俺叫你贪得无厌,就让你吃了准拉稀,来不及就拉在裤裆里,让你臭不可闻,最后拉得你提不起来裤,蹲在茅坑里臭名远扬,遗臭万年。这年头办事,没靠山不行,靠山大,说话管点用,靠山太小,人家也不买账。这一段来参观的多了,收入反而少了,你说让俺心疼不心疼吧。有的要送,有的给个鸡蛋钱,有的说钱没带够,下回来补,可补的人一个也没来过,俺只好认了。人出名有啥好,正应了流传的一句俗话,人怕出名猪怕壮。人出名了要被宰,猪长肥了要被杀,真是这么个理呀。
为了避风头,张队长干脆装病躲在家里,眼不见,心不烦。可还有不少来家看望的,要凤凰蛋的,弄得床也不敢起,躺在被窝里直哼唧,睡多了还直叫腰疼。老婆直叨叨他没出息,清福都不会享。不过他躺在床上,也闲不住,脑子里直转悠,考虑外面母鸡孵蛋的事。眼神不好的老友最绝,想断了俺的活路,咋办呢?冥思苦想,突然间想起小时候老娘腌鸡蛋,那时候能吃个咸鸡蛋,是多香甜,现在鸡蛋多了,咸鸡蛋倒吃不成了,真是怪事。应了小学生课本上的一句古代民谣:泥瓦匠,住草房;纺织娘,没衣裳;卖盐的,喝淡汤。俺养鸡的,连咸鸡蛋也吃不上。哎对了,这倒给俺支了一招,用盐水把鸡蛋往里面一泡,准孵不出小鸡,专门供应这些操蛋货。当他想到这一绝招,兴奋得一夜没睡着觉。由于他白天睡多了,晚上倒睡不着了,一到夜里就穷折腾,老婆埋怨他说:“你难道是属耗子的,一到晚上就来神。”
第二天,又传来好消息,孙副主任通知,县里已同意从省里下拨的知青专项经费中拨款十几万元,用于知青队通路、通电、通水,改造知青宿舍、澡堂、饭堂,并调拨了一车供应十分紧张的煤。他一个骨碌爬起身,急急忙忙地往外走。钱哪儿会咬手呢,俺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革命时期的樱桃十六(1)
这一段,可把我给累惨了。
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我天天讲用,交流学习体会,又是挑战书,应战书,夜里还要赶写材料,供县里发简报。李辉也忙得睡不上一个囫囵觉,白天忙对外,晚上忙治内,强调知青队要把最好的精神面貌展示出来,抗旱保苗齐奋战,战天斗地夺高产。可知青们并不领情,有的还说起风凉话:“埋头苦干是我们,出头露面是他们,当个垫背的,有什么劲?”有的干脆躺起了铺板。李辉去做工作,他说:“兴张队长生病,就不兴我生病,这是哪家的王法?”弄得李辉目瞪口呆,无话可说。只有萧云帮李辉忙这忙那,还不断帮李辉说话,一口一个李副队长,搞得大家心烦烦的,见她过来就没好脸,一个劲地损她:“你别在这瞎掺和了,还不赶紧打扫厕所去。”弄得她也挺狼狈。来参观的赵队长也牢骚满腹:“啥经验,啥体会,瞎吹乎呗。”气得人七窍生烟,无言以对。我见到以上情景,心里不是个滋味,想请鲁岩出山,可他说,“这烂泥塘,越蹚水越浑,还是不下去的好。”给推了,我渐渐与他有一种疏远的感觉。知青也不例外,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冷言冷语也不时传进我耳朵里:“只要会吹牛,不用掂锄头。”有的还阴阳怪气地来一句:“还是当典型好,能吹比能干强几百倍。”这年头,怎么一当先进就离群众远了呢,先进应和群众心贴心才对呀,怎么变成背靠背了呢?我左思右想,终于寻到了一个理。无非是我当上典型,得到了名,而大伙则多干了我应干的那份农活。因此,我既出了名,又少出了力,得到的多于付出的;而大伙付出的多于得到的。我是既得利益者,必须为此付出代价,那就是承受大家的不满,难怪许多典型都墙内开花墙外香呢。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想得了便宜又卖乖,很难过这一关。由此可见,利益的合理分配原则,真是无处不在。
我下决心回到生产第一线。第二天,我担起水桶跟随大伙下地,萧云一见便白了我一眼,冷言冷语地说:“大代表也下地了,不带个记者多照几张相。”旁边的知青们一阵哄笑。我强忍着委屈的泪,只管往前走,把他们甩在身后。后面又递上话了:“积极分子觉悟就是高,下地比谁都跑得快。”身后又传来起哄的声音:“跑得快呀跑得快,加油干呀加油干,喔嚯嘿呀喔嚯嘿!”这帮人干正事没啥出息,不出什么大力,瞎起哄可人人是高手,底气足着呢。我默默用手抹去眼角的泪,卖力地挑起水来。有一段不干农活了,肩压得有点痛,知青陈建悠悠地担着水,快步赶了上来,跟我并排走着,他和声细气地劝我说:“刚才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大家逗你玩的,没坏心。”我见到陈建白净脸上粲然地一笑,这贴心的安慰话,让我的心一下轻松了许多。他个子小小的,平常文绉绉的,鼻子上架着副圆眼镜,胆特别小,走路蹑手蹑脚的,生怕踩死只蚂蚁。皮肤细嫩嫩的,长得秀秀气气,对谁都腼腆的要命,一说话脸就红,完全像一个女孩子。今天他斗胆地问候我,也是开天辟地的第一回。我很感谢他,也很同情他。他父亲也是我的中学老师,一辈子为人谨慎,跟历次运动没沾什么边。这次运动来了,他父亲依然故我,安分守己地过日子,想着不会有什么事。“文革”开始后,有一次,他父亲和学生在学校早请示,他父亲的父亲正好从乡里赶来看他,本来是想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