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我再回想起倪北夏口中的这句“对不起”,想起当时的我如果不是万念俱灰地不愿再多说话,我突然后悔我怎么就不拉着他问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可能那样,我们的命运又都会走上完全不同的轨迹,只叹世事弄人,这也已经是后话了。
倪北夏跟我并肩坐在了长椅上,就像很多年前我们一起坐在丽江小客栈冰凉的石阶上仰着头唱歌看星星。回忆还在,人也在,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怎么也跨不过了。
湿咸的海风吹起我鬓角的发丝,柔柔飘过他如玉的面庞。他看了一眼我手上的戒指,说:“你还戴着?”
“嗯。”
他悠长地叹息:“繁微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但岑穆时是个很危险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离他远远的。”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只是很生气,特别生气,他不爱我没关系,他马上就要娶别人了也没关系,可是他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去追寻他的幸福,凭什么就要让我孤单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心里又气又痛,于是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担心。”
倪北夏似有悲怆的目光触及到我的眼睛又收了回去,他轻声问:“他,对你好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他浅浅一笑:“那就好。”
我看着他渐渐走远,背影在这秋风里萧瑟而落寞,我缓缓伸出手,抓住的却永远都只是虚无的空气。就像几年前在空旷的机场,他背着行囊跟我道别,他说:“繁微,我很快就回来了,到时我再带你去丽江重游一遍。”我笑着答应,然后看他接受安检,看他回头朝我挥手,然后消失在视线里。最终一声巨响,银色的飞机呼啸划过天空,带着我最深的思念和牵挂,隐没在了苍穹。
那时我也伸出了手,仿佛能够将那架小成了一个点的飞机握住掌中,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再离开,却一不小心它已经飞上了几千米的高空,我再也无法触碰。
、【20】释怀
【20】
岑穆时在广袤沙滩上找到我的时候,我正望着壮阔的海面出神,他温柔搂起我:“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
我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他的拥抱,答道:“里面太吵了,吵得我心烦意乱,我只能躲远一点,自己安静一会儿。”
“在想什么?”他晶亮的眼睛仿佛能够洞察我的心事。
“想很多的事情,”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想美静和你,想北夏和秦怡。”
岑穆时伸手揉开了我眉心的褶皱:“繁微,你应该多想想你自己,没有必要在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忧心伤神,知道吗?”
我又朝海边走近了些,咸咸的海水已经能够沾湿我的裙摆。我说:“不管怎么样,我伤害了美静,是我对不起她。”
“胡说些什么?”岑穆时跟在我的身后,“即使没有你,我跟她也是不可能的,你不用把责任全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且不说这些年来她们林家在岑氏所控的股份越来越多,除掉林纾桦是迟早的事,我又何曾对她存过半点念头。”
“可是我终究是欺瞒了她,她一直那么信任我,把我当最好的朋友。”
“傻瓜,喜欢一个人是勉强不来的,我喜欢你,无论她怎么样都不能改变我的心意。”
“你的身边那么多上流社会的名媛淑女,为什么偏偏会是我呢?我没有才没有貌,甚至一无是处,我……。”
“苏繁微你吃错药了吗。”岑穆时倏地沉下脸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的话,他的怒意似乎就要将我吞噬,“这种话说过一次就不要再说第二次了。”
我转身看着他拧成一团的眉毛轻声笑了出来。
“我刚刚见过倪北夏了,”我收敛了笑意,这个名字总是那样扣动我的心弦,掌控着我的悲喜,我说,“他即将开始他全新的生活,我想我也可以慢慢学会打开心结。有些事情不管答案是什么样子,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释怀。就当是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
“这还差不多,不过还要为了我,”岑穆时的脸色终于阴转晴天,他抱住我,似是给我承诺,又像是自言自语,“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真的。”
此时一个海浪打了过来,我正准备往后躲,怎料突然感觉身上一沉,他竟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我大惊,手忙脚乱才勉强扶起他坐在了潮湿的海滩上,他的额头渗出来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地靠在我的怀里。或许是平日里无形之中被他惯坏了,我第一次觉得没有岑穆时的自己就像是失去灯塔的漂泊船只,慌乱到不可言喻,甚至不知该如何自持。
我从他的裤袋里掏出他的手机,颤抖着手拨了一个我能够背下的为数不多的号码,按了好几次才输入正确,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重生的希望一般哭了出来,俞晓望显然愣住了,询问道:“请问您是?”
“快点来救他,快点……。”我拖着哭腔,几乎语无伦次。
“苏繁微你怎么了?”她听出是我,问了我在哪里之后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病房里,岑穆时安详地睡着,左手连着输液管,大瓶的药水“滴答滴答”地不停注入他的血液里。我守在一旁,弄脏了的礼服还没来得及换下,俞晓望递给我一条毛巾,让我将花了的妆擦洗干净,她说:“他是上次的旧伤复发,平时一定要注意好休息,脑部的伤不能掉以轻心。”
岑穆时总是睿智沉稳的样子,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撼动他伤害他,我忘了他也是最普通不过的凡人,他也会脆弱也会有抵抗不了的东西,只是他将他脆弱的那一面遮得严严实实,从来不被别人发现。在家里的时候,他书房的灯总是亮到很晚,他却总哄着我让我早点去睡,我突然好害怕此时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他永远不会再醒来,那么这茫茫人海,还有谁能陪在我身边。
“放心好了,他休养几天就会好的,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俞晓望安慰我道,“你自己也要注意好身体,怀孕前三个月得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