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只觉满头满脸湿漉漉的,阿呆拿着个水瓢,一瓢瓢地往我脸上泼。我晃晃脑袋:“别泼了笨蛋!”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小大王醒了!”“我们必胜!”
我坐起身子,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银坑峒那片用来拜神、聚会的空地上,我坐的地方是一张竹床,我的老爸、哥哥、弟弟还有我的跟班忙牙长都换了装束,前胸披着短甲,手里拿着武器。
一个面生的高个子老女人穿一身金色的铠甲、系着红腰带站在旁边。老爸给我介绍:“傻小子,快来见过祝融娘娘。”
我上去行了个礼。祝融娘娘满脸堆笑:“行啦,先忙正事儿吧。”
“阿青呢?她没事儿吧?”我问。
“没事。”祝融娘娘。
空地上人头攒动,一片繁忙景象,全峒的壮年男子似乎都聚集在了这里,大部分在打磨刀子兵器,还有一些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聊天,本峒的几十匹矮马——《鹿鼎记》说得对,云南的马真是矮小,金庸的资料准备工作比老罗扎实多了——也被拉到了这里,马的主人围着它们整理马鞍什么的。空气中弥漫着酒味,地上到处是滚动着的空坛子,许多人都明显喝多了,红着脸大声嚷嚷,时不时还挥舞拳头狠捶自己的胸膛,活像电影《金刚》里那个大猩猩。
“汉家这次偷袭我们,出动了恐怕成千上万的人,银坑峒已经被包围了!”
忙牙长补充:“我们刚救下你们,就碰上了他们的前哨,乒乒乓乓打了一场才退回来。”
“靠!汉人好奸诈!”我又问:“吕凯呢?那个药倒我们的汉人?”
“当然杀掉了。”忙牙长指了指远处,“那边挂着呢。”
“杀掉了?”我顺着他手指望去,看到一棵大树下挂着几块血淋淋的东西,我刚才就看到了,本来以为是谁晾的腊肉,现在才明白是被乱刀分尸的吕凯。
“这——他妈的,你们就不想想打输了我们还能拿他当人质救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给杀了?”我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像吕凯这种杂碎的死活在游戏里我从不关心,但尽管跟他在现实中只有短短片刻相处,他还害过我,但刚刚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变成几块尸块,而且不可能在下次开档的时候重新出现,这感觉深深震撼了我。这不是游戏,这是真正的乱世,没有公检法,没有文明秩序,甚至没有法律,每一分钟都可能有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死去!我突然感到无比地想回现代去。
我们说话的工夫,广场上的人很快地四散走开,围成一个大圆圈,空出中间的一大片地方,正中间的位置堆着一大堆大小不一的石头。阿呆和忙牙长拉着我走到场地一端,广场这边立着一面绣着烈火图案的旗子,我被拉到旗下席地坐下。我的屁股刚一着地,人们突然齐声发出“口胡口胡”“口桀口桀”的吼声,吓得我差点重新跳起来。
我愣住:“这是干什么?”忙牙长说:“当然是选大将啊。”
“选大将?”我忽然发现了一个令我惊恐的现象,当我想“搜索”孟获的记忆,寻找南蛮的战争习惯时,只发现一片空白。不知道是药物的关系还是身体被占据后的自然现象,我似乎再也无法查找孟获的记忆了——我就知道当初我该读一遍那本《脑电波超时空传递客户指南》!
“是啊,要打仗了,大伙儿公认你最猛,都服你做元帅,不过大将还是要比武决定。”
元帅?我是元帅?看来孟获的武力从很早开始就被大家认同了,这比武选大将又是如何选法?打擂吗?场子中间堆着一堆石头可怎么打擂?
只见铁匠蚩获越众而出,走进广场,抱住一块比他个头还要大的石头,双臂用力,猛地大喝一声,抱起了那石头,然后绕场一周,走到我面前的时候他脸孔憋得通红,脚下也渐渐不稳,不过还是走回了石头堆,放下石头。四面的南蛮汉子们爆发出一阵欢呼,蚩获向四面抱拳,然后径直走到我面前,低下头来。
我老爸托过一个木盘,里面放着十个颜色不同的贝壳,每一个上面都系着根红丝绳,大声说:“元帅请。”
元帅请?请我做什么?
老爸抬眼看天,根本不看我。我实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瞎蒙,抓过一根红绳,把它套在蚩获头上。众人再次爆发出欢呼,其中混杂着一些惊呼。我转头看老爸,老爸脸涨得通红,胡子一根根的立了起来,好像一个刺猬。
我再看蚩获,蚩获呆呆地看着胸前那个红色贝壳,慢慢伸手握住,举到唇边吻了一下,然后冲着那面旗帜跪下,大声说:“我蚩获今天向火神起誓,为了小大王,死战到底,决不后退!”
我低声用汉语问阿呆:“阿呆,我干了什么?”
阿呆说:“你把先锋大印交给了蚩获,也是对的,只是老大王虽然老了,还是很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