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的妈的泪再也控制不住了,断线珠子似的奔流,她一个劲的只嗯嗯,嗓子梗咽的说不出话,她不想让儿子看见她失控的表情,转身出去了。
前进在他妈转身的那一刻,泪水也奔涌而出,“妈,明天的早车,我早晨走就不和你告别了,你别送我了,我爸下了夜班你告诉他一声,我来不及跟他告别了。”
我正在家大包小包的收拾东西,前进在门外大叫:“元子,收拾好了吗”我打开门,看见大汗淋漓的前进。“马上,急什么,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我本来打算收拾好去你家的”
前进放下手里的黄军包,端起桌子上的缸子“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我收拾完了,等你收拾好咱就走”
“你急个屁啊,赶去投胎啊,长这么大第一回出门,不的好好收拾,到外面缺东西用我可没钱买,你怎么带这一破包啊,到上海你用什么啊?”
前进呵呵的憨笑,却又一脸悲伤的说:“我跟我妈撒了个慌,没敢告诉她咱今天晚上就走,我怕她给我准备大包小包的东西带着,我家本来条件就不好,不想让她再在我身上花钱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玩笑有点过分,于是拍了拍前进的肩膀说:“没关系哥们,咱俩谁跟谁,你的胳膊就是我的腿,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随了便的使劲用。”
前进终于开心的哈哈大笑,“你就是彻彻底底的人渣,永远在帮助别人的时候还想着占人一小便宜”
我也乐了,他对我的评价虽然不是很精辟,但是基本概括了我的小小个性
当然我不是吝啬鬼之类,只不过我这个人嘴上爱损人,但是心底还是特别善良的,特别是对这些光屁股长大的哥们,我更是没有任何私心。
坐上火车,我心里特别激动,打从有记忆开始,我就没离开我们的城市,更没有想象过有一天自己会离开这里。
前进坐在靠窗口的位置,一个劲往家的方向看,我知道他是孝子,舍不得他爸妈,他定是在想象他妈明天一早看见他已经离开家后悲伤的样子,他甚至还在想象他妈一个人在家如何辛苦的伺候他那有矽肺病的爸爸吃药打针。不像我,弟兄三个,都是顽皮捣蛋,惹祸生事的主,我爸妈早想把我送部队上去锻炼,不过我一哥们启明先去了新疆当武警,来信说了他在那里的悲惨命运,于是我是死活也不当兵,结果一说要去上海,二老二话没提,塞给我一千块钱,说是让我到外面见识一下,让我明白人生有多少酸甜苦辣,不吃尽苦头不知道如何珍惜生活,不体会创业艰难,就不知道人世沧桑。
我当然体会不到这些,我高中毕业,没有合适的工作,春节强哥来了,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他邀请我们去上海跟他去混,并且承诺只要好好干,大有前途,当时我和前进就乐了,真是大好机遇啊,于是那天我们三人干了三斤白酒后,终于下定决心去上海。
我看前进还在望着车窗外发呆,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别这么儿女情长的,等咱们赚了钱,把咱爸妈都接去享受,现在只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
前进转过头来,眼神很坚定的看着我“对,咱哥俩在外面团结一致,好好干出个样来,咱不混出个人模狗样的,就不回来”
“对,不过混成人模就行了,混成狗样就还是在上海吧”
我们俩对视着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淹没在嘈杂的车厢里,尽管我们同桌的人用异样的眼光扫了我们几眼,但他们又很快的融入到充满汗臭和酸霉味的旅程,他们又怎能审视到,这两个农痞一样的年轻人,日后会成为中国股市呼风唤雨,执浆掌舵的风云人物,我和前进又怎能预料到,为了当初我们一个混出个人模狗样的简单理想,我们付出了多少艰辛的努力,甚至是最亲的人的生命。
一夜的颠簸,我和前进胡吹海捧,天南地北的乱侃。在学校里,我们五个要好的哥们,启明去当兵了,我和前进没考上大学,大志是学习最好的,典型的书呆子,不过人家祖坟上有青蒿,考上了北大金融系,也没枉我和前进还有启明成天为他出头打架。
大志不光学习好,而且是标准的帅哥,美男子,追他的女生多了去了,所以仇家也多;要不怎么说他家祖坟上有青蒿呢,不仅是因为他学习好,还的提提我们为什么为他打报复平,那是因为我们从幼儿园就是铁哥们了,整天掏鸟窝,挖螃蟹洞,爬墙头,拔蒜苗等等一系列的儿时经历铸就了我们钢铁般的同盟,这个家伙几乎把我们所有的优势全部占有,有时候我们嫉妒的真想扁他一顿,要是这些优势能够互补,估计他要挨上一百八十顿揍了,呵呵。
最后一个是我们的异性哥们,她叫娟子,学习当然也老好了,但是比她学习好的还有她的容貌,以至于我们三个人都对她有爱慕之心,大志就例外了,他女人太多,但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谁,我们甚至怀疑他是“兔子”,娟子考上了交大的计算机专业,计算机是什么东西当时我还真不知道,但是我想我和前进那么义无反顾的来上海,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娟子也在那里。
昏昏沉沉的在拥挤的车厢里,平生第一次坐火车,我居然能在那麽兴奋的状态下睡着了,不得不佩服我自己,前进睡没睡我的确不知道,他可劲的晃我的脑袋的时候,我才发现火车停了,上海到了
我揉揉惺忪的眼睛,由衷的感叹:“这么快就到上海了啊!”
前进拎起我大大小小的行李,警告性的跟我说:“你也真敢睡啊,车上有小偷,要不是我看着,东西早被人偷了。”
我愕然了,没想到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了险境,而我却浑然不知,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裆部,鼓囊囊的还有,于是就放心的笑了说:“包里没有值钱的东西,钱都在我裤裆呢,我二哥说出门要把钱藏好,现在看果然没错,那小偷怎么偷的啊?”
前进也舒了一口气:“那时有夜里两点了吧,我们俩说着你就睡着了,我去了趟厕所刚回来,就看见三个人相互掩护着在翻行李架上的包,我赶紧回来坐在我们的座位上,其中一个小偷过来把我们对面一个人的衣兜给割破了,偷了一个钱包,还恶狠狠的瞪着我,意思是让我别管闲事,要是他一个人,我非废了他,再说咱出门在外,我妈让我少惹事。”
我相信前进的实力,在学校他曾经一个人跟三个人拼,是我们学校有名的霸王,连社会上的青年都知道他的名号,好多人都想找他拜把子,但是他只认我们五个兄弟,真够味。
我想如果我当时没睡觉,我们俩对付三个小偷应该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火车上其他的人能否一应而上,也难怪我这么困,我这人就有一毛病,特容易兴奋,一兴奋就容易失眠,因为来上海的事情,我两个晚上没合眼,这次一坐火车,居然睡的这么香,说实话,还没过足坐火车的瘾呢。
我和前进走出站台,在偌大的上海站面前的确是惊呆了,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楼,这么多的人,擦肩而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彼此操着我们听不懂的方言,究竟该往哪个方向,哪里又是东西南北呢?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无能为力,我正无助的看着前进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上面有一行地址和电话号码。
“走,咱先找个地方给强哥打个电话”
老大就是老大,我想要是以我这弱智脑袋,自己来上海准被人当作是傻瓜,被人卖了说不定还帮人数钱呢,可是,就是卖,谁又要我这快二十了只下饭不产粮的半大小伙子呢。
前进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强哥的电话,强给说他离这里不远,一会开车来接我们。对于强哥,我了解的不多,以前我们都在一个大院里光屁股长大,他比我们大四五岁,初中没毕业就来上海当兵了,复原后居然不服从国家分配,去供电局当保卫都不干,在我想来呢是多好的美差,一个月一百多块,这样的工作花几千块托关系也找不着啊,铁饭碗都敢扔,太牛逼了。
那时我们的父母都说强哥是个二百五,太傻了,但是每年春节他从上海回来,都给我们几家带礼物;强哥的父母在对越自卫反击战双双牺牲了,现在只有一个奶奶,正因为他是烈士的后代,他父母的部队特招他入伍了,本来还可以提干的,但是因为犯了一个不太好原谅的错误,就让他复原了;地方政府最后还是很照顾他是烈士的后代,安排了好单位,可是为什么他就不去呢,这个我和前进一直很纳闷。
强哥的奶奶是个小脚,习惯了自家的老房子,执意不跟强哥来上海,所以每年春节强哥都回家看望她,给她不少生活费,老人很是满足,常常是满脸堆满皱纹的笑着对我们这些孩子说:“放假了去上海找你们强哥玩去啊."
就这么一说,我们居然就来了,现在就站在上海滩的沃土上,难道这里真的是遍地黄金吗,使得强哥这么固执的留下了。
我下意识的四下张望,想发现究竟有没有遍地的黄金,而流连过目的,却是五颜六色的高跟鞋,雪白的小腿。
一辆212北京军用吉普咯吱的停在我俩面前,着实的把我下了一跳,我正想骂那人会不会开车,前进先叫了起来:“强哥.”
车门打开,迅速跳下来一个黝黑强壮的男人,夹脚趾的拖鞋,一个肥大的裤衩,还有像我们乡下老娘们做被罩用的花布衬衫,另外一个光头带墨镜的司机和他打扮差不多,但是他的头上有一条食指长短的伤疤,在太阳的反射下闪耀着与光头不同的亮光,令我望而生畏。
“叫哥啊,你傻了,在家不是怪熊的!”
我终于反映过来,憨笑着叫:“强哥,还的麻烦你来接我们,我这一下火车都晕眼了,这花花世界把我的神志全搅混了!”
“光看女人的大腿了吧!”前进还变本加厉的挖苦我。
“这是我的战友,叫他军哥吧”强哥介绍的就是那位令我打怵的司机,那位军哥朝我们友好的笑了笑:“欢迎来到上海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