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之后。新纪元1028年10月15日。
塔鲁克帝国,莱尔首府隐沙城。
“波峰”酒馆靠街的窗口边,一身光鲜盔甲的艾瑞桑德无聊地左顾右盼,遍寻丽色却一无所获。脚底下,已堆了一大片碎木屑。
手里拿块木头下意识地雕着美女像,偶尔啜上几口本地特产的“扶头”酒,这胖子愤愤地嘀咕着:“连本少爷的生日都不来庆祝!妈的,老子怎么摊上了这么两个兄弟!”
黑漆漆的一个长条木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艾瑞上空,猛然坠下。
“小蚂蚁!你想谋杀啊?!”艾瑞怪叫一声,险险避过,接住了木匣。
“谋杀?像你这种祸害,至少还有一百个生日可过,杀不死的。”一个身高约一米七、体形出奇瘦削的青年,坐到胖子对面,瞪大了单眼皮小眼睛:“老子今早才赶回来,一看到你留的条子就赶来了,你还不满意?”
艾瑞打开匣子一看,里边搁着一个精灵少女的大理石塑像,栩栩如生,装饰华丽。他登时喜笑颜开,连绰号都不叫了:“雅克!果然是我的好兄弟!跑这么远还不忘给我收罗宝贝……对了,情况怎样?那边有珊妮的消息吗?”
当年的精灵亚兰维、如今的人类雅克桑德,有些阴郁地笑着:“没有,那边的几个小镇,都没有线索。”
时光流淌,转眼已是8年时间过去。在桑德老爹的照顾下,雅克慢慢适应了人类社会,倒也过得有滋有味。除了艾瑞外,他还和同镇的昆特巴克混成了死党。
桑德老爹过世后,兄弟三人先后进入军队,昆特最先成为了莱尔新领主、苍狼军团团长卡尔侯爵的麾下骑士,荣任苍狼军团中队长。而在昆特“不小心”泄露桑德老爹的身份后,艾瑞也迅速摆脱“候选骑士”的帽子,就连没有一丝斗气的雅克也获得了骑士资格,算是将一只脚踏进了人类贵族的门坎。
几年来,雅克一有时间便去寻找妹妹的踪迹,近处的乡镇已被他找了个遍。这一次,他跑到了两百多公里外打探,结果还是失望而归。
“找不到还能笑得出来?有进步,有进步。”艾瑞嘀咕着。
“胖子,你应该这么想:珊妮可能存身的地点又被我排除了一个。范围越来越小,见到妹妹的日子,不就越来越近了吗?”雅克哈哈一笑,语气中潜伏着坚定与沉着:“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艾瑞挺了挺身子,吐出一连串污言垢语,“大脑壳怎么还不来?不就是当上了中队长吗?端什么架子!”昆特脑袋奇大,自小就被称为“大脑壳”,与雅克“小蚂蚁”的绰号倒是相映成趣。
正在发牢骚的艾瑞,当头挨了一拳。一个大头青年无声无息地出现,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正是苍狼军团第三大队二中队的中队长——昆特大人。他肩上顶着一大坛酒,比他的脑袋还要大上好几倍的一坛酒。
“怎么?大脑壳,你怕我请不起客?上酒馆还自己带酒?”艾瑞不乐意了。
昆特晃着大脑袋,哼哼道:“知道这是什么酒吗?就算你有钱,也不见得能买到。‘燕翔’,帝都最新推出的限量产品。这比山地矮人的麦酒还要劲上几倍,喝上几口,保证你就飞上天了!”
艾瑞眼前一亮,急忙抢过来打开了封口,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连灌几口:“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优先!”
一脸笑哈哈的雅克,喝得一点也不比胖子慢。
喝了几口,艾瑞突然雅兴大发,拍着桌子高歌起来:“请告诉我,那海会死吗?那山会死吗?请告诉我,可以相信短暂生命的光辉吗?可以相信无法言喻的希望吗?天上的羽翼带我飞翔……”
酒馆里响起了不少掌声。必须承认,外形不佳的胖子还是有几分吟唱天赋的,《天之羽翼》给他唱得荡气回肠,只可惜他实在是酒量不济,一曲未完便趴到了桌上。
“没,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还能唱……”胖子挣扎着爬起,转唱他最喜欢的一首小诗:“星光,璀璨深邃;森林,幽雅苍翠。然,吾有诺言尚待兑现。须……须奔行百里,方可酣醉……”
“少喝点,少喝点!”昆特试图夺过艾瑞的大号酒杯。
“怎么能少喝?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艾瑞又狠狠地喝了一大口,“今天是一个伟大的纪念日!啊啊啊,这等光辉时刻,怎能少得了美女呢?应该有几个坏人调戏美丽而柔弱的女士,或者调戏女侍也行!然后,让本少爷潇洒地一剑砍倒,再踩上一只脚……”
“不,不对!这太粗鲁了,太血腥了,一点都不风雅。”雅克猛地一顿酒杯,杯子登时成了碎片。
他哈出一口酒气:“你应该一拳砸飞他们,然后威严地单膝跪下,一边轻吻美女的手背一边呻吟:你跨越无边的海洋,沙滩也为你歌唱;你走过贫瘠的荒漠,身后鲜花朵朵绽放。今生我能否穿透你长睫的藩篱,成为你永不忍弃的一体?请原谅我的鲁莽,这全是因为爱情毒药已渗入我脆弱的心灵……”
啊?小蚂蚁也胡言乱语起来了?昆特长叹一声:完了,这家伙一定又是想起妹妹了,居然灌了这么多……
雅克粗着脖子嚷嚷着,声音明显比平常豪放了许多:“然后,然后你就可以带她到卧室,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了。”
“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弟弟!小蚂蚁,快快块,你赶紧给我找个美女来……我、我要救美!”艾瑞舌头都大了,他抽出匕首,胡乱挥舞了两下,“名花虽有主,我来松松土!美女,勇敢英俊、纯洁正直的艾瑞骑士来了!”
“纯洁?正直?当然!当然!12岁就玩女人,你怎么可能不纯洁正直。”雅克立即揭穿。
“呵呵呵,这就要归功于昆特了。要不是大脑壳的以身作则、亲自指点……”艾瑞呵呵傻笑着。
昆特连连干咳,将酒坛搬到面前,挡住了自己的脸。中队长大人暗自提醒自己:我不认识这两个酒鬼,对,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胖子还在嘟囔:“美女!美女呢?老子要救美啊……”
仿佛是事先排练好一样,嘈杂的酒馆里响起了女子的尖叫:“不要碰我!救命!救命啊!”
正在装腔作势的艾瑞,立刻蹿了出去。
“砰!”两个人影分别飞向两个方向,撞到了远处的桌子上。酒菜四溅,旁边的客人咒骂着躲了开来。
“你像天使般洁白纯净,你如兰花般沁人心脾,啊!我努力垒起的所有伪装轰然化为灰烬。让我将碎裂之心掏出,搁在你必经的路上,然后在你脚下花开花落,化为你永远挥之不去的一粒尘埃……”一个清脆而又有些做作的声音。
天上地下、有名无名的诸神啊!亲爱的艾瑞,你真的干得出来……本已喝得昏昏乎乎的雅克,听得毛骨悚然,酒液登时化作冷汗冒了出来。
昆特却是清醒得多,听出那不是色鬼胖子的声音。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白袍的英俊少年单膝跪在一个美女,哦不,是跪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面前,强吻着她的手背。看那模样,这少年估计也就十六七岁。
小女孩一脸的不知所措,而可怜的艾瑞,已经和那个耍流氓的家伙一起,让人给打飞了。
竟敢打我兄弟!昆特霍然站起。那少年旁边也立刻站起了四个骑士模样的家伙,显然是少年的随从。
“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被打了……”艾瑞挣扎着从桌子底下爬出,一时间怎么都站不起来,按着腰部哼哼唧唧。
雅克见艾瑞如此惨状,酒登时醒了一半,赶紧扶起胖子。回头再找昆特时,却见他正不远处和几个家伙对峙。自己擅长使用的长柄巨锤携带不便,丢在家里了,雅克一时不知该准备个攻击魔法,还是该先拔出剑来。
“你们殴打了我的朋友,袭击了一位骑士。”昆特指着胖子缓缓地说。他眼力高明,已看出这四名随从至少都是十一级的骑士,实力与他差不多。而那留着小胡子的白袍英俊少年虽然年纪轻轻,实力竟也不俗,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他不禁后悔没带几个手下过来,以寡敌众乃是这位中队长最厌恶的战术选择。
“谁说的?我揍的只是那个地痞!你也是骑士吧,污蔑见义勇为的勇士,难道就是你们这些正义骑士的特长吗?”正抓着小女孩的手作深情状的少年,显然对别人的“打扰”深感恼火。
“要不是你偷袭,我怎么会飞起来的?你分明是那流氓的帮凶!”艾瑞稍微喘了口气,立刻气势汹汹地逼了上去。雅克想要按住这醉鬼,但胖子已跳了过去,摩拳擦掌。
“我打的是流氓,谁知道你是怎么飞起来的?哦,对了,一定是因为你长得太像流氓了。”少年故作潇洒地拉了拉小胡子。他小小年纪哪来的胡子,显然是为了装成熟而贴上的假胡子。
“好!私了还是公了?”胖子见这眉清目秀、年纪比自己还要小的家伙如此嚣张,哪里还忍得住?
少年一扬眉:“私了?公了?说来听听。”
“私了就是奉上身上全部钱财外加赔礼道歉,公了就是决斗!看我们兄弟三个把你揍到满地找牙、想道歉都没机会道歉!”胖子一边叫嚣一边亮出了两把刃锋蓝汪汪的匕首。
好一个经典的反派形象啊!那少年和随从面面相觑。一位金发骑士干咳一声,沉稳出列:“公了。来吧。”
“啊?啊?!居然还有爪牙!连决斗都要让手下代劳,你还算是男人吗?”醉醺醺的胖子,直到这时才发现对方不是单身一人,酝酿了半天的围殴计划瞬间泡汤。
昆特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扶上剑柄。那金发骑士微微一笑,右手轻拍左拳,指指地面,示意这只是酒馆的普通斗殴。昆特略松了口气,躬身行礼,随即开始活动关节。
金发骑士回了个礼。根据塔鲁克帝国通行的惯例,两人马上就可以开始徒手较量了。不论胜败,不管是否见血,这场纠纷就此结束,不得再私下寻仇。
昆特知道对方实力不差,大喝一声,一拳当先向对方胸膛捣了过去。而金发骑士速度奇快,脚步一错,不仅避了开去,还顺势一拳擂向昆特胸膛。
这一拳来势奇猛,昆特似乎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对方袭近。金发骑士略一犹豫,触及昆特身体时便留了几分劲。
砰的一声闷想,昆特的胸膛挨了一记重击。但金发骑士绝没想到,昆特虽没穿盔甲,却在胸口和后背藏了两块薄铁板。
昆特的冰属性斗气急吸,不让对手后退,随即还以颜色,一拳狠狠砸在了对方小腹上。
一时间,两人的脸上都出现了痛苦的神色。
昆特勉强深吸一口气,向对方行了个鞠躬礼,正想说几句场面话结束这场争端,醉醺醺的艾瑞不满了:我挨了揍,就这么算了?
眼见金发骑士微笑着鞠躬回礼,艾瑞一个箭步就窜了出去。这胖子体型臃肿,可步法之轻灵实非常人所能及,衣袂飘飘,几乎不带起一丝风声。
又是一声闷响。金发骑士行完礼刚刚抬头,艾瑞的拳头已狠狠砸到他高挺的鼻子上。骑士连退几步,鼻血四溅,鼻梁都歪了。
总算艾瑞理智尚存,没拿淬毒匕首去捅对方。但他得势不饶人,跟上又是一拳,直奔金发骑士的下巴而去。
惊怒交加的骑士仓促躲闪,胸口又接连中了两拳。
温和的笑容,凝固在了其它三名骑士的脸上,那一脸玩世不恭的白袍少年也瞪大了眼睛:身为骑士,居然在对手行礼时偷袭?若不是艾瑞确实佩带着骑士徽章,他们实在不敢相信他的骑士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