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城往北不远，便是塔鲁克帝国最长的河流——鲁瑞河。这条河流自西向东贯穿整个帝国，被视为帝国的母亲河。

艾瑞拉着雅克，雇了条小船，顺河而下。

秋天水量本就不大，鲁瑞河又少有泥沙，河水相当清澈。此时，两岸的秋叶已几乎落尽，一片片橙黄的柑橘为远山勾勒出淡淡的金边。时近中午，岸边人家都升起了炊烟，空气中飘散着蒸腊肉的清香。

在恬静风光中漂流一个多小时之后，小船在一处荒凉河滩上靠了岸。“石葫！老子来了！”艾瑞兴冲冲地跃下河滩。

“难道这里盛产美女？还是有什么毒物？”雅克东张西望，实是看不出这穷乡僻壤有什么东西能吸引胖子。

“星光，璀璨深邃；森林，幽雅苍翠。然，吾有诺言尚待兑现。须奔行百里，方可酣醉……”艾瑞曼声长吟，“这里，就是大英雄斯塔文抗击兽人炼狱军团之处。他在这里高歌此诗，然后，在此战死。”

“斯塔文？哦，我记起来了，你说过这个人，300多年前的英雄。他干过什么来着……”

“畜生啊！你连石葫阻击战都不记得了？”

“石葫阻击战？哦，哦……”

胖子勃然大怒，指手划脚地给雅克补了一堂历史课——

塔鲁克帝国建国于400多年前，当时还只是一个王国。建国70多年后，王国爆发了一次分裂危机。第二任国王殒命沙场之后，决意推行议会制的三王子向大王子发动攻击。正史记载，这场内战整整持续了五年。

五年的内战，足以摧毁一个王国的大多数辉煌。经济停滞，民生凋敝，自是难免。要命的是，内战给了虎踞北方的敌人难得的机会。

当时，占据北方的还不是亚速-波尔联合王国——这个危险的国家还要再过百余年才得以建立。自山林中冲出的兽人此时正处鼎盛期，同时并立的三个兽人帝国对南方人类王国虎视眈眈。

没有人知道，三个原为世仇的兽人帝国是如何组建成联盟的。总之，在南方邻居的内战陷入胶着时，兽人发动了闪电突袭。

两位王子都对兽人有所防范，但内战实在消耗了太多的资源，兽人兵锋所指势如破竹，一个多月时间就打到了鲁瑞河，超过三分之一的国土瞬间易主。

石葫，鲁瑞河南岸这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就是在这样一个历史时刻，成为了战局的焦点，成了万劫不复的耻辱和一息尚存的尊严之间脆弱而顽强的分界线。

鲁瑞河流向自西向东，但恰在石葫附近向南转了一个大弯。这里算不上是进攻的最佳突破点，但当时却是内战双方的力量真空处，兽人最终选定石葫作为两个渡河点之一，由“炼狱军团”主攻。

三王子麾下的年轻将领、“速风军团”副团长斯塔文，率该军团第三大队急行一昼夜，抵达此地与“炼狱军团”隔河对峙。

小村石葫，一战成名。在这场阻击战之前，兽人所到之处战无不胜。可就是在石葫，斯塔文率领其部下，在数量十倍于己、个体实力强悍的兽人面前，像钉死在石头上一样，一步也没有后退。

阻击战开始的前一天，年轻的斯塔文副团长准备了一件与战争关系不大的仪式——他要祭天。

也许，是军人的直觉告诉他血战将在明晨展开。在晨风中，他率领所属将士踏上河边的无名山冈，虔诚地跪拜在苍天之下，完成了一次特殊的祭奠。

感谢那不知名的随军书记官，他留下了速风军团第三大队的誓言。由于帝国的内战以大王子的胜利、三王子的失败告终，石葫阻击战的具体细节不见于王国战史。是这位大队中的唯一一名文职人员，记下了这篇在帝国贵族中广为流传的誓言——。

“民难无穷，贤才易尽。外侮内讧，共谋倾纪。吾等草莽，顶天屹立。自由争先，敢云职尽。身毁功成，死得其所。坚信苍天，志业不灭……”

在祭奠的最后，一介武夫的斯塔文副团长，据说大字不识几个的斯塔文副团长，长吟自己即兴创作的小诗：

“星光，璀璨深邃

森林，幽雅苍翠

然，

吾有诺言尚待兑现

须奔行百里

方可酣醉”

祭奠之后所发生的战事，已难以再现细节。兽人向来没有记载历史的兴趣，而内战的胜利者根本不承认石葫阻击战的存在。

人们只知道，除了那名书记官之外，速风军团第三大队所有阻击将士悉数阵亡。而“炼狱军团”被拖在这里足足九天，损失惨重。等到兽人援兵赶到时，战机已失。大王子麾下大将巴德鲁发动奇袭，在北岸“卡汀”一举击溃兽人主力，亡国危机就此解除。

内战结束后，巴德鲁将军在“卡汀”的胜利，被正史视为抗击兽人入侵的转折点，斯塔文、速风军团与石葫却无人提及，仿佛他们从不存在。

石葫的幸存村民为速风军团将士收了尸，但他们所目睹的一切未能流传下来。实际上，斯塔文及其部下的“传说”，源自巴德鲁将军之口。

尽管统治者严禁讨论这场战争，巴德鲁的记述还是在贵族圈以及军界广为流传：速风军团将士如何誓死抵抗，如何发动禁咒，与敌偕亡。

由于内疚未能及时援助速风军团，巴德鲁在战后坚拒封赏，并加入晨曦教会成为神职人员。也许是晨曦诸神特别欣赏此人的表现，竟赠予他超长寿命，存活至今。茉伊拉所说的送给她传送门手镯的巴德鲁枢机主教，便是此人。

此刻，兄弟俩脚下的山冈，便是传说中斯塔文宣读祭文之处。雅克俯视脚下的滔滔河水，看着远处几点帆影渐淡，胸间升起一阵狂放不羁的冲动。莫明的，他突然觉得此地竟是如此熟悉，仿佛故地重游一般。

小村民风淳朴，几个小孩围着客人，好奇地盯着他们看。得知他们要去速风军团将士的墓地，都争先恐后地给他们当向导。

转过村子，又是一个小山冈。孩子们指着山冈：“马上就到了。就在教堂那里。”

“教堂？墓地在后院还是侧院？”雅克问道。

“教堂就建在墓地上。”

“……”

“听我爸说，教堂扩建时还挖出了骷髅，好可怕！”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拍着胸口。

雅克看了看艾瑞，胖子哑口无言。

走到教堂近处就可以看出，当年埋葬勇士的人并非随便选址。墓地所在的山冈很大，山顶也很宽，能看到河水在脚下奔流。高耸的巨树排列得很有规律，像士兵列队一样，显然也是当年专门为勇士们栽种的。

然而，墓地已不复存在了，它已被教堂压在地下。

在孩子们的指引下，他们果然在教堂后院找到了一块石碑。它已经成为了台阶的一部分，碑文几乎磨平。

艾瑞取出水囊，一个字一个字地洗净了石碑，部分碑文还能认出：“御侵勇士，喋血疆场……缅怀英烈……筑墓于此……从此英骸有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