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悄降临。
海湾市人民医院里,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
急诊室的各个过道上,有相互缠扶着,来回走动的人,有单个拿着病历或挂号单,满脸焦急,脚步匆匆的人,有单个手缠纱布,满脸戚容,脚步沉重的人……
我坐在急诊室房门左侧,不时偏头望向紧闭的房门。每看一次,心中的慌乱便增加几分。
两名医师和三名护士,将时嫦推进去长达一个多小时了。
时嫦的爸爸妈妈还没有赶过来。
我只要一想起时嫦苍白泛青的脸,和她那左手腕上深深的刀痕,以及刀痕上暴露的血管……我很担心她就这么一直睡下去,一直睡下去……不管日出日落,永远都不再醒来……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显得惊惶失措,第一次以一个姿势坐了一个多小时。
在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如果,我在那天挺身而出……
我和时嫦身上的衣服都被流氓撕毁,我们的胸部、臀部、私处都惨遭流氓的魔爪肆意揉虐,受尽侮辱,然后双双裸身钻出芦苇丛,双双面对全班同学尴尬的表情,纵使裸身的两个人都感到无地自容,至少身边都有个伴,心灵有个依靠……
原本可以两个人来分担的屈辱,却让时嫦一个人承担了……事后,不但没有尊长的劝慰,还不时面对同学们异样的目光,嘲讽的言语。一个清秀怡人的女生,在裸身从芦苇丛中逃出来之后,便被所有人划分到异类。即使成年女性,只怕同样无法坦然面对,何况一个年岁不过15、16岁的少女?!
可是……我当时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我当时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我一直以为,乐观的个性,贪玩的本性,是我这个年龄应有的特权。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错了。而且,大错特错!我感觉自己是一个幼稚得可怜的白痴!
……我坐在中巴车上,惨遭流氓非礼的时候,心里明明惊慌不已,却把对流氓的怨恨,莫名其妙地转移到郑如一的身上……
……七个流氓争先恐后的撕扯时嫦的衣服的时候,我并没有及时向时嫦伸出援救之手,却以一副事不关已的心态,静观场中变化……
我无知,我自私,我冷血,我不可理喻,我可笑之极!
如果时嫦就此离我而去,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我的心一辈子都不会安宁……
想着、想着……
我的视线变得如此模糊。
我的脸上挂上了泪珠。
不知何时,满脸不安的郑如一站在了我面前,轻轻拍了拍了我的肩膀,没有说话。
坐在我斜对面的班主任,不时摘下他那副古董眼镜,用衣袖拭擦着双眼……
班主任的双眼进了沙粒么?班主任所坐的位置下雨了么?……
不然,他为何总是摘下眼镜?
不然,他为何……
总是擦拭眼睛??
难道?他也流泪了么??
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么?
难道……时嫦她……她……她……真的,就这么一直睡……一直睡下去么?……
难道班主任有预感?
是的。在送时嫦到医生的途中,班主任曾几次用手指试探她的鼻息的。
每试探一次,班主任就摇一次头,每试探一次,就摇一次头……
如果时嫦就这么,这么一直地睡下去……
我、我将如何跟时嫦的爸爸妈妈交待?……
想着、想着……
我的心头一痛,鼻头一酸,两行泪,再次悄然滚落。
“饿了吧?”郑如一低声地说:“我去给你和班主任买一个盒饭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