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_滴泪痣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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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1 / 2)

我想,这大概就是报纸上曾经提起过的〃花吹雪〃了。

可是,在漫天的〃花吹雪〃中,要命的,一阵巨大的虚无感突然而来,让我心情一下子低沉下去,刚才还在哈哈大笑着,却马上就紧闭了嘴巴,灌下一口啤酒之后,又去灌第二口。

到底是什么在纠缠我?

终于被我想清楚了,是的,错不了,是一股深不见底的恐惧:我站在这里,却永远走不到那里,就好比我想写作,却也只是想一想;我想看清楚我的未来,但注定了徒劳无益,因为我甚至比任何人都又懒得看见我的未来。由此,从这里到那里,便满是虚无。虚无加深,渐成恐惧。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虚无将和我如影随形,但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脑子也没失去意识,总是要继续思虑下去。想一想,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的懵懂之人肯定也为数不少:活在此刻,却在费心寻找活在此刻的证据。

其实,我也知道,我是想找到我和扣子两个人在一起的证据。

是啊,在一起!

我喜欢烟花,也喜欢樱花,还喜欢下雨,都是不自禁地喜欢。但是,此刻我却在不觉中为自己喜欢它们而害怕,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的这三样东西都是无缘而生,又平空消失;突至,但却一闪即逝。

我无法不感到害怕,因为我还有第四样喜欢的东西:扣子。

扣子也会一闪即逝吗?

扣子盯着眼前零落了一地的花瓣发呆。

〃那天晚上,我用裁纸刀割了腕子,那真的不是我觉得身边的东西都不好了,或者你不再管我了;就只是害怕,怕自己站在了那里,是永远站住,再也走不动了。所有的东西都在往前走,只有我一个人停在那里,就是这种感觉。不过,现在不会了,不光要活着,还打算留点心活着,呵。〃

〃真的这样想的?〃我从她怀里抬起头来问。

〃真的。嗳,过几天,我准备好好地再去摆地摊,多赚点钱,不像过去那样有一天没一天地去做,要做就天天做,怎么样?〃

〃当然好了,我们一起去。〃几乎不等她说完,我便接口说道。

这样一来,心情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喝完所有带来的啤酒后,我又跑去买了几罐回来,同样一饮而尽。从樱花的深处传来了松隆子的歌《终有一天走近樱雨下》,恰好和这阳光、樱花和草地融为了一体,轻松之余,就不能不感到幸福了。

第八章樱时(2)

一塌糊涂的幸福。

后来,在被松隆子的歌反衬出的巨大宁静中,我睡着了,做了很多梦。久未梦见的养父也与我再次见面,他正汗流浃背地从床底下爬出来:不过是普通的捉迷藏,却是小时候我最喜欢和他玩的游戏。他的确有让许多人难以理解的孩子气,已经近乎偏执了。比如我们捉迷藏,他可以悄无声息地在床底下埋伏一个下午,任凭我费尽心机地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他就是不出声。是啊,这就是真正的孩子气了。

真是悠长的一日。等我醒过来,天才刚刚黑定。我惊异地发现,满目里都是灯笼:树梢上挂着灯笼,悠闲散步的人手里也提着灯笼,还有更多提着灯笼的人正从公园的入口处走进来,和白天里相比,公园里虽说安静了不少,但人却反而更多了。

扣子知道我醒了,对我说:〃我说还是活着的好吧?你看樱花,从树上落到草地上也就是一刹那。它越是谢了,越是不存在,反而越让人觉得惊心动魄。天堂里只怕也看不到吧。〃她把头俯下来抵着我的头,〃对了,惊心动魄,用在这里没用错吧,小笨蛋?〃

〃没有没有,您聪明着呢。〃

〃哟,骂我还是夸我呀?〃

我又忘记了回答她的话,脑子里不自禁想起了一段佛教典故。禅宗六祖慧能避祸蛰居岭南之时,途径一家寺院,碰见了两个正在为一面被风吹动的经幡而争吵的僧人,一个说:〃是风在动。〃一个却说:〃是幡在动。〃慧能说:〃既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心在动。〃

是啊,心动了。

晴朗的一天,也是〃黄金周〃的最后一天。拉开门,阳光和一股青葱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打量表参道一路的围墙上爬满的爬山虎,说不出的喜悦都快把我全身上下涨满了。

如此晴朗的一天,干些什么好呢?只用了几秒钟我就有了主意:干脆去寻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写出一个字,顺便也好带几本旧书去读。于是,我带上纸笔、《蝴蝶夫人》剧本、从箱子里找出的一本《古兰经》和手持电话,站在门口给扣子打了个电话,说明了行踪。扣子在电话里说:〃让一切资产阶级都早日灭亡吧,我来开枪为你送行。〃

在辽阔的东京,又是在原宿一带,找到一块人迹罕至的地方实在不容易,好在我有的是时间,就一路往前闲逛。在神宫桥上,正好遇见有人拍电影,桥上被围得水泄不通,花了大约二十分钟才下了桥。往西去,走完竹下大道,拐上城下町小路,行人逐渐少了,两边的榉树林郁郁葱葱,掩映其中的三两间房舍就显得格外宁静。我向小路西边的榉树林深处走去,一直走到尽头,又是一条更小的路从草丛中隐现出来,才走了一半,眼前就出现了一座神社,名为〃鸟瞰神社〃。小小的一座四合院,院子里的几株樱树高过了屋顶,所以,屋顶上落花缤纷,还有樱花正绵延落下,毫无疑问,这里就应该是人迹罕至之处了。

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我对《蝴蝶夫人》的改编不光顺利地开了头,而且,这个头还开得相当不错。进了神社,果真如我预料的一样空无一人。院子里是一地的落花,踏上去后简直像踩在樱花织就的棉絮上。我走到一丛楠竹边的长条椅前,坐下来,拿出《蝴蝶夫人》来翻翻,翻了一会,就干脆躺下来了,像是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放松。我没关心这家神社供奉的哪位菩萨,只在关心那个长崎艺妓巧巧桑,心里一动:〃行了,我好像可以开始写了。〃于是就从长条椅上一跃而起,拿《古兰经》当凳子,再拿长条椅当桌子,顷刻间写出了第一句,是《满江红》词牌:

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结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哪论生和死!

直到下午三点钟的样子,我才停了笔,照样的满心欢喜,我在四合院里散着步,正打算去神社正中的那间房子里去看看,也是凑巧,手持电话响了,我一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竟然是筱常月打来的,就高兴地打开电话,劈头就对她说:〃我这里有特大喜讯啊。〃

〃啊,是吗?〃她迟疑了一下,也高兴地问我,〃是进展很顺利吗?〃

〃是啊,不是顺利……〃我回答她,〃是很顺利,呵呵。〃

〃那么,大概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呢?〃

〃这个的确还说不好,现在看起来似乎用不了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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