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琛上去拉开欧阳,恳求着对医生说:“医生,请你一定要救她。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们都愿意。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求求你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子琛这样低声下气地去求人,我似乎看见他眼中隐约的水光。
我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抖动,怎么努力克制都停不下来。极寒刺骨的冰冷,身体冰冻得动不了了,而那一刻却仿佛有冰块即将破碎的刺耳的声音,裂纹从心底闪电般一丝丝向全身辐射开,深入骨髓的刺痛。
不行了吗?真的不行了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我扑过去,紧紧得拽住医生的手,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救救她吧!救救她吧!她才十九岁呀!您一定要救救她!求求您了!只要能救她,失去一切都没关系了!”真的,真的没关系了。
桐桐,只要你能醒来,失去一切也没关系了!
不知是被欧阳震颤,还是被我和子琛感动,医生坚定地说:“我尽力。”
“什么叫尽力?”听到医生的这句话,欧阳昊又要冲过去,我和子琛及忙拦住了他。
现在最痛苦的无疑是欧阳昊了,以前夏桐有一点小病小痛的,他都担心得不行。更何况现在生死未卜,命垂一线。他一定是心痛得快要死去了吧!
大家都像雕塑一样定在走廊里,没有坐下,没有走动。寂静得令人恐惧,只有急速的心跳声。我抬起头,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字像烈火灼烧着我的眼睛,火辣辣的酸痛。
欧阳以手臂撑墙,背对着我们。他低头抵在手前臂上,在剧烈地发抖。他在害怕,他在无助,他在恐惧,他在绝望。
他痛苦得无以复加。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与理智。
“不是答应会好好照顾她的吗?”低哑却悲愤的怒吼。欧阳迅速直起身转过来,一记重拳狠狠砸向许凡。这一拳比上次狠许多,许凡猛地后退几步,重重地撞到墙壁上。他没有躲,也没有还手。从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没说。
我才突然意识到从“时光倒流”出来,在车上,到现在,许凡没说哪怕是一个字。他眼神虚无飘渺,像黎明雾气蒙蒙的湖面。似乎魂魄都已游离于身体之外,跟着夏桐一起进了未知的世界。
子琛拉住欧阳:“昊,你冷静一点。”
“冷静?”欧阳冷笑。
子琛惊愕,从小到大,他是第一次见到欧阳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用这种表情看着他。欧阳推开子琛的手,走开,突然一脚踢裂了走廊上的椅子。
他颓废地靠在墙上,笑得凄苦。他极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使自己能顺畅地说出话来,可他的声音仍飘忽不定,时隐时现:“冷静?她倒在那里,生命垂危,而我竟然没去管她。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啊!……”他悲痛欲绝,呼吸都快停止了。
好久,他才努力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慢慢地沿着墙壁滑落。失去夏桐的恐惧已彻底将他击垮。他坐到地上,将头埋进手臂。再无言语。
我不忍心再看他,他的痛楚是如此的明显和深沉,以至谁多看他一眼,心都会即将被那悲伤的暗流所吞噬。
子琛默默地后退几步,仰起头,望着走廊上方的灯。他微眯着眼,灯光下,他的眼里泛着玻璃杯般的刺眼光芒。
是在痛苦夏桐的痛苦,还是在心碎欧阳昊的心碎?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桐桐被推出的瞬间,世间的一切都停止了,死一般的寂静。但是恍惚之中,一个温柔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病人需要休息,所以。。。。。。。”什么人后来又说了什么,我再没听见。
没事了吗?真的没有生命危险了吗?
一切都模糊了起来,一切都闪着眩目的光芒,一切都浸在一片白花花亮晶晶的世界里。
护士关上了加护病房的门,我立在走廊里。
真的没事了!
僵硬的感觉终于从我的身体里慢慢撤走,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只见冰冰凉凉的寒意也渐渐消散。
我胡乱地抹去泪水。却看见欧阳昊远去的背影,憔悴而忧伤,但又透着一丝掩藏不住的安心与恬静。
就这样走了吗?
不是担心她担心得疯狂了吗?不想守在她身边吗?不等她醒来吗?不希望她醒来第一眼见的是自己吗?——还是,你不想打扰?
欧阳昊,你究竟有多爱夏桐?
爱到甘愿放手,爱到情愿牺牲自己吗?
——“不是答应会好好照顾她的吗?”
这,就是你和许凡之间的约定吗?
夏桐醒来后,问出了什么事。子琛就把事情始末简单地说了一遍,子琛说,下次别乱吃东西了。夏桐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害你们担心了!
子琛一听她这样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夏桐四下里看了看,像在找寻着什么。
杨依关切地问,夏桐你是要喝水吗?夏桐愣了一下,勉强笑笑说,啊?是啊!
许凡把水杯递给她,夏桐把杯子握在手里,微微抿了一口,极力掩饰着脸上一点淡淡的失望。
我心一暗,她应该是在找欧阳,而,许凡也看出来了。从夏桐出事到苏醒前,他的脸上一直都是无法掩饰的沉痛。夏桐醒来后,他明显放心了很多,可刚才,夏桐那个探望的眼神显然是伤到他了。但他只是垂下眼皮,我看不到他的情绪。
这时,夏桐拉住他的手,许凡抬眼看她,眼神清澈如春日的湖面,他开朗一笑,两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
下午,苏韵江涵水和沈曼都来探望她,苏韵很愧疚的样子,夏桐却不介意,她说,我自己吃错了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呀!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别再乱想了!
到晚上的时候,大家纷纷回去了。许凡走的时候,我问他要不要留下来陪桐桐。他却说,会有人来陪她的。我马上意识到他指的是欧阳,但我还是有些不信,他怎么就知道欧阳一定会来呢?于是,我半路又折了回来。
夏桐正紧闭着双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的脸还是略显苍白,但比起昨晚来,已好转了许多。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虽然没有什么声响,但我还是吓了一跳。
那人脚步很轻盈地走了进来,果真是欧阳昊。他看见我之后,倏地楞住,他是没料到我还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