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1：猎事。我无意中发现了猴群。这里是它们的乐园，它们是那么的警惕，显然不欢迎我的到来。）

十七

七家寨有着不定期上山去打猎的风俗习惯，每年都要上山打猎好几次。一般是寨里有威望的男人出面组织，只要把时间定好，早晨天还没完全亮开，男人们便抬上老火枪，带上自家女人头天晚上做好的苦荞粑粑，集中在一起，然后吆五喝六地上路。

这年的夏天快结束的时候，阿依阿月的阿爸和七家寨的男人到山里去打了一次猎。

这次是由阿依阿月的阿爸组织的，在山里，为救一个掉下山崖的人，他受了伤，回来的那个晚上得了严重的伤寒，从此便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半年，医治无效去世了。

开始的时候，阿依阿月的阿爸每天晚上都发高烧，阿依阿月和她的母亲一起，用尽办法也没有让烧退下来，一个月后，他的大脑烧木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有热心人给出主意，说请毕摩来做一场法事，肯定管用。还说寨里的某某人前年也是得了伤寒，做一场法事就慢慢地好起来了。

于是，阿依阿月的阿妈请来毕摩，为他操办了一场法事。

法事办了，眼巴巴地盼着他好转，可是，他好像倒还一天天的不行了。

他整天整夜躺在床上，喝点甜荞稀饭，先前，他还能偶尔翻身挪下床来坐一坐，再后来，床也难下了，只能喝点蜂蜜水。一天，他一个人在家，阿依阿月和她阿妈带着阿依阿丫到地里干活去了，家里没其他人，干了半天活回来时，她们看到了一个惊人的场面：床上床下都是血，他的裤子褪到大腿下面，两条大腿已经被剐得露出了骨头，那血是从大腿流出来的。显然，那是他自己干的，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刀，手上和刀上都沾满了血。

不知什么时候，他自己翻身下床，摸到刀，然后又挪到床上去，把自己那双僵硬的大腿给剐了。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们不得知，反复问他，他也不说。

看到他奄奄一息，阿依阿月和母亲都惊呆了，赶快找布来给他包扎。

从这以后，母女两人便轮换着，通宵达旦地守着他，怕他再做出什么傻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后来，他连蜂蜜水也喝不进去了，两条大腿发出难闻的臭气。

漫长的半年时间过去，快到年关了。

一个早晨，阿依阿丫与阿妈在火塘边一边做早饭一边商量着过年的事情，这时，离火塘不远处的床上，阿依阿月的阿达居然睁大眼睛说出了话。

“饿，我饿……”

这话，阿依阿月听清楚了，阿依阿月的阿妈也听清楚了。

两个人同时过去，把他扶起来，问他要吃什么。

他用颤抖的手指着那火塘里炕的苦荞粑粑。

“阿达会说话了！阿达能吃东西了！”

阿依阿月高兴地说着，赶快去给他弄吃的。

阿依阿月想，阿达能说能吃，他就会渐渐好起来。想到这儿，她一下子激动得哭。

阿依阿月的阿妈没有高兴，没有激动。她心里明白，自己的男人在世的时间不多了，根据她的经验，这叫做“回光返照”。

在藤桥河，上点年纪的人，无论男女都知道，一个人在久病不起，不吃不喝很长时间后，忽然出现奇迹，要吃要喝，那不是好兆头。人们通常把这种吃喝叫做“吃死路。”

“他是吃最后的东西了！多给他吃点吧。”

阿依阿月的阿妈忧伤地说这话，阿依阿月大惑不解。

不过，阿依阿月还是听了阿妈的话，把一家几口人的早饭全都拿到阿达的面前，然后倒一些蜂蜜来。阿依阿月把那热乎乎的苦荞粑粑一点点地撇下来，仔细地粘上蜂蜜，喂到阿达的嘴巴里，看着阿爸津津有味地把这些东西吃下去。

这是阿依阿月看到阿达吃的最后一顿饭，在吃下这些苦荞粑粑粘蜂蜜后的当天下午，他便从阿依阿月阿妈的怀里滑落，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