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阅读_昙花果--童童和他的十多个女人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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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阅读(2 / 2)

“记得。”她眼里有了神彩,表情生动起来:“我要跟你结婚。”

童童一阵心酸,说:“好!我们哪天去办结婚证?”

聪聪一下子进入冥想状态。两眼定定地望着虚空,像在努力搜寻消失了的记忆。洪大娘抹着眼泪说:“她经常这样子,跟你还好,连说了三句话。我有时问她十句她都不说一句话。”又小心翼翼地说:“童童,你看,她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跟她结婚不?”

“无论她哪个样子,我都要跟她结婚!”

洪大娘笑了,问:“你当真要当我的幺女婿?”

“我本来就该是你的幺女婿!”

“你打算哪天跟她去扯结婚证?”

“要看聪聪的意思。”童童问:“聪聪,我们哪天去登记结婚?”

聪聪回过神来,怯怯地说:“我病了。”

童童说:“我是医生,结了婚更方便照顾你。”

聪聪仍怯怯地说:“要得嘛。”又进入冥想状态。

洪大娘做主,说:“民政局只在星期五扯结婚证。等下星期五就去把结婚证扯了,要得不?”

童童说:“要得!”

童童在自己的心电图室里给聪聪安了张病床,整天陪着她,和她说话,给她喂水喂药、打针输液、削苹果、剥香蕉、洗脸擦汗、接屎接尿。液体输完,放音乐陪她跳舞,可惜她已经踩不准节奏,没有了乐感,失去了舞姿;又陪她在草亭溪边、雪瀑山上、黄龙观、洪家冲、乾元关。旧地重游;还专门到兴中街小学找毕海帆借来手风琴,帮她唤起记忆。她盲目、迟疑地触摸着琴键,脸上又呈现出茫然搜寻记忆的表情,不再会拉了。童童失望地把琴还给了毕海帆。

十来天,她记忆慢慢恢复了一些,脸色红润了许多,和童童的对话也多了,断断续续地说起她回伯羊后发生的事,说起房子,说起官司,说起“奶铃舞”、“牙膏牙刷”、“前门后门”、“上口下口”,脸上是惊惧恐怖的表情,活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女孩。

童童伤心地埋怨她:“你该跟我来封信嘛,至少我可以给你出点主意,甚至到伯羊来帮你。再说,也不能这样轻生哪!”

聪聪畏怯地说:“那个死老头!”眼神惊怖,瑟瑟发抖,可怜兮兮的,又进入冥想状态。

童童忙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说:“不怕,不怕,有我在。不怕,聪聪不怕。”眼泪慢慢地流下来。

元旦前童童就找惠书记开好了和聪聪结婚的单位证明。星期五上午,到聪聪家,洪大娘惊恐地说:“童童,你看她咋个了?”

聪聪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胡乱涂着胭脂粉底;两条黑毛虫样的眉毛扭曲着趴在额头上,鸡窝样的发髻别了十多颗五彩缤纷的发夹;深咖啡色毛料长裤外面套了个粉红色内裤;正使劲要把一件桃红小褂穿在厚厚的红毛线衣外面,见童童进门,她笑嘻嘻地说:“等一会儿,我穿好就走!”喊洪大娘:“妈,你自己不快点,星期五了!”又蹲在房中撒尿说:“我解了手就走!”

童童来不及伤心,意识到聪聪精神病发作了。必须马上送精神病院。他把洪大娘叫到外面说:“不能再耽搁了。伯羊带回来的药没用,必须送自贡精神病院。”

“不扯结婚证了?你不跟她结婚了?”

“她这样子,办事员一眼就看出是精神病人,发作期间没有民事行为能力,办了证也无效。放心,我一定要和她结婚。你看,我证明都开好了!”童童说:“她的病不能耽误,越早治疗预后越好!必须送精神病院!”

“不行!”洪大娘说:“我要跟她三哥商量!你帮我看住她。”边说边跑,到武装部去了。

三哥高长精瘦,是武装部参谋,听童童说完问:“煤气中毒咋个会成精神病呢?”

童童见半天的话白说了,说:“你们等等。”跑回医院,拿了本高等医学院校西医内科学全国统编教材,把一氧化碳中毒性精神病翻给他们看,逐字逐句讲解。他们终于信服了,颓丧地给聪聪收拾衣物用品,让童童送聪聪去自贡精神病院住院治疗。

自贡精神病院已挂牌为四川省精神健康中心,规模宏大。

从洗掉满脸的涂鸦,换上规规矩距的衣服,上车下车,直到进医院,聪聪都很听话,很安静,办好手续送聪聪进病房时,天已黑尽。走过无数甬道,无数铁门在面前“吱吱嘎嘎”打开,又在身后“叮呤哐啷”关上,聪聪紧紧拉住童童的手,像个跟大人第一次上学的娃娃。值班医生询问病史后问童童和患者的关系。童童说是医生送病人转院。医生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们是夫妻哩!”

童童说:“我们是同学、朋友。”

医生“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笑笑,问联系电话。童童把城关医院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她。她记下,给聪聪查体去了。

护士给聪聪安排了个单人病房,给她放好随身物品,把童童带到办公室旁边的特护病房说:“童医生,你在这里休息。”

护士刚走,聪聪进来了,坐在床边脱鞋,要上床睡觉。童童看她真像个不用大人费心,会自己脱鞋睡觉的乖娃娃。她对他发乎自然的依赖让童童非常感动。他知道她怕这个无数铁门内的陌生环境。这里太像铁窗高墙的牢房。他理解她只有在他身边才有安全感,才能无忧无虑地安然入睡。他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在睁眼无眠中度过这陌生环境里惊恐的一夜。但是,童童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虽说他们是未婚夫妻,但她现在首先是一个发作期的精神病人。照理说为了病人,未婚夫陪床应无可非议,但却没有医生和精神病人男女同床的道理。他坐在床边,轻轻地拥着她,给她说:“这里是医院,我们还没结婚,在一起睡觉不好!”

她说:“今天星期五,结婚了!”执拗地说:“我就在这里睡。我怕。”像个受惊吓的小娃娃。

童童心疼,但也为难。过了一阵,护士找来了,帮她穿上鞋,把她扶出病房。她哭了,哭得很凄惨。童童忙跑去,安慰她说:“你在这里睡,我陪着你,好吧!”

她让护士帮她脱掉衣裤鞋子,服了药,不情愿地躺下,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他,紧紧地抓着童童的手,拉他在床边坐下。护士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悄然离去。

童童陪着她,哄她入睡后,轻轻抽出被她捏麻木的手,回房睡觉已是凌晨一点了。

腊月二十八,郑院长转告童童:“自贡精神病院电话通知,要你去接洪玉聪回家过春节。”

童童连忙跑去告诉洪大娘。洪大娘高兴地说:“你去接她回来,我们闹闹热热团过年!”

童童当天下午赶到精神病院。聪聪看到他好高兴。医生告诉他:“入院第二天早上,你打早走了,她起来没找着你,哭闹得好厉害。满地打滚,砸东西,大小便失禁。看她斯斯文文的,两三个男护士都按不住她。最后还是只有上约束床,电休克,才安静下来。”

童童知道电休克的味道,跟电刑一样,一通电,病人一阵痉挛,昏死过去,醒来后萎靡不振,要难受好多天。想到聪聪为他受这种罪,他心痛极了,说:“用胰岛素休克不更好些吗?”

医生笑着说:“看你心痛的样子。没事!我说,你们肯定不是一般的关系。”

童童说:“谢谢!好眼力。她出院我们就结婚。到时候请你们吃糖。”

“一定啊!”

“一定,一定!”

护士长拿出一包东西来:“她衣裤全弄脏了,洗衣房洗过,衣服里的东西你收好。”

有工作证、存折、几十斤粮票和三百元现金,童童签字收下。

吃过晚饭,经医生同意,护士开了重重铁门,童童带聪聪下楼到花园散步。聪聪话语不多,但情绪很好,迈着精神病人特有的碎步,紧拉着童童的手,依恋之情令人心痛。童童掺着她在花园小道上慢慢走着,说些思念之情、轻松之事,享受着相依相偎的美好时光。

第二天下午,送聪聪到家,把工作证、存折、粮票、现金交给洪大娘。洪大娘说:“这个鬼姑娘,一回来就叫她把钱拿跟我。啥子都记不得了,还记得留这么多私房钱!”急忙收好,说:“明晚上你过来,我们吃团圆饭。”

童童答应着,告别聪聪,回去了。

医院惯例,大年三十只上半天班。中午童童一个人在家,胡乱弄了点东西吃了,关门午睡。四姐在外面叫门。童童大喜过望,翻身起床,开门请四姐一家进屋:“真没想到你们今天还回来!”

小牛、小瑾说:“给幺舅舅拜年来了!”

四姐说:“我们回来看你。孩子们呢?”

“在李联芬那边过年。”

“我就猜到了!”四姐对姐夫说:“我说对了吧!”

姐夫笑笑,把包里的东西摆了一桌子。四姐说:“今晚上叫孩子们回来,连李联芬一起吧,她离乡背井的也不容易,大家一起,热闹些,当朋友、亲戚来往吧!”

童童说:“今晚上洪大娘请我到她家团年,我们一起去吧。”把聪聪的情况讲了个扼要,说:“四姐帮我看看,该怎样治疗更好。”

四姐说:“我们一大帮人去不太好吧。”

姐夫说:“要不这样,你跟童童去洪家,我带小牛、小瑾到李联芬那里去。孩子们在一起好玩。”

四姐说:“好吧,童童,你继续睡。我们先到联芬那里看孩子们去。到时候我和你去洪家。”分出一包东西,带着全家去李联芬店子了。

洪大娘见四姐和童童来了,还提着一大包东西,笑容可鞠说:“都是一家人了,还这样子礼性。自从她老汉儿过世了,我就没在自己家过个年。今天中午,在老三那里吃了年饭,才赶回来做的。没啥子菜,味道也不好,将就了,不要客气。”

童童知道洪大娘嫌弃洪玉山。母子视同路人,就绝口不提起四哥,连大哥、二姐一并不问。闹热的团年饭只有四个人。

这是一桌传统年饭:凉拌鸡、姜汁兔、卤鹅、魔芋烧鸭子、豆瓣鱼、酥肉、镶碗、烧白、肘子、腊肉、香肠、干牛肉、萝卜汤,家常味。聪聪也许吃医院伙食太久,馋了,旁若无人地只顾吃。四姐和她说话,要嘛没听见,要嘛简略敷衍。桌上只听洪大娘一个人说话。

回家后,四姐说:“我看聪聪的预后可能不太好。有自杀倾向的精神病人,再次自杀的几率非常高。华西内一科主任王教授,记得吧?”

“记得。”童童说。

“王教授夫人1957年打成右派,上吊自杀,发现及时,抢救过来。家人日夜提防。1966年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又揪她。家人寸步不离的守着,没出事;到清理阶级队伍,王教授更加小心,专门请人形影不离地跟着她。就在保姆拉肚子跑厕所的空隙里,王夫人用一条丝巾把自己吊死在房间门背后了。”四姐语重心长地说:“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就是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童童,你这辈子太苦了!我真的不忍心看到我的幺弟后半生还要伺候一个随时可能自杀的精神病人。”

童童深切地体会到四姐如母如师的亲情爱意。为自己后半生幸福计,应该放弃聪聪。

想当年亭亭玉立的白衣少女,青牛山上的月下美神,新居中共舞的名媛贵妇,到如今成了迟钝蹒跚、踽踽碎步的疯颠妇人。自己真正心甘情愿地食人残羹,无怨无悔地为人顶罪吗?漫长的恋情结出这酸涩的苦果,我造了多大的罪孽,非要吞下它?

当他憧憬着自己狠心绝情、退步抽身后的光明前景、幸福未来时,眼底心头却清晰地显现出聪聪那依恋、信赖、凄惶、无助的眼神身影;想到她惊怖恐惧时在自己安抚下渐渐平息了颤抖;想到她赖在自己床上不愿离开时的可爱可怜;想到她为没找着自己,像撵脚孩子样打滚哭闹,受电休克;想到她依偎在自己怀里时乖娃娃样的幸福安详。他心酸了,心软了。他不忍心抛下楚楚可怜的她。他设想婚后,她每天在家等候他下班回来,伺候她,陪她谈心、散步、跳舞。就这样一天天变老,别无他求,又未尝不可。何况,四姐说的王教授夫人,她的自杀倾向是因政治迫害而起。在政治运动连绵不断的毛泽东时代,她的死必然是防不胜防。而聪聪的自杀是对牢房暴力的恐惧而起,没有了坐牢的威胁,就没有了自杀的动机,她就没有再次自杀的可能了!

无论如何,他也要陪她度过余生!童童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洪大娘也作出了决定:要老三陪童无逸送妹伢伢回自贡医院。这个鬼姑娘,神经错乱了还晓得藏钱。到底她身上有好多东西?童无逸交出来完没有?前次的住院费、车旅费到底多少?是不是童无逸说的那样?没得个自家人搞不清楚。童童一点都没怀疑到三哥肩负的使命,很高兴有三哥同行。在自贡火车站等回兴盛的夜车时,三哥说:“童童,三哥在兴盛说话管用。你跟洪玉聪只要听三哥的话,包你在兴盛没人敢欺负你们!”

童童这些年深知单枪匹马、孤家寡人的难处,庆幸自己终于因聪聪有了个可靠的弟兄。

三哥说:“你觉得洪玉聪的生活今后该咋个安排?”

“当然是首先要把病治好,才说得上安排新生活咯。”

“她带回来的钱用完了。伯羊那边要我们先垫付,后报销。你看,妈没工作。我买了房子,还借了钱。经济是个大问题呀!”三哥作为难状。童童每月百多元工资,要供两个孩子读书,一家三口的生活,没存款。他义不容辞地说:“要不,我把房子卖了!聪聪的治疗决不能间断!”

三哥说:“房子先不要卖,我们另想办法。”

初三送四姐,初五送聪聪,初六上班,每周跑一次自贡看聪聪,给医生建议让聪聪上收费高昂的音乐疗法;有时带她到贡井、大安逛街散心,看聪聪一天天好起来,童童憧憬着她病愈出院,回家结婚的幸福日子。

4月28日,惠书记叫童童到办公室接电话,耳机里传来聪聪欢快地声音:“童童,我好了!下星期一出院,你来接我!”

童童高兴地连声答应:“好!好!我来!我来接你!你等我!”

“你叫妈拿200元来结账。”聪聪说:“你一定来接我哟!”

童童说:“一定来!一定来!”放下电话,急忙跑去告诉洪大娘。

洪大娘高兴得连打几个“哈哈”:“好了!好了!好了就好了!”对童童说:“明天你来拿钱。”又扳着指头算:“今天星期六、28号,29、30。5月1号。5月4号的星期五。你把她接回来,5月4号就去把结婚证扯了。不准再拖了啊!”

童童说:“我几时拖过啊?”

星期日下午,童童到洪大娘家拿钱。刚跨进堂屋,洪大娘青风黑脸地挡住他,冷冰冰地问:“你来干啥子?”

童童莫名其妙:“莫非她也得了精神病、健忘症?”说:“聪聪出院,你叫我今天来拿钱去医院结账呀!”

“你是她啥子人?”洪大娘翻脸不认人,恶狠狠地说:“她有男人,有哥哥嫂嫂,有姐姐姐夫,还有我!找剩了也轮不到你头上来!你五姓外人,没请你,少来跨这个门槛!”

童童惊愕地看着这个声色俱厉的老妇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下午还在催着要他“扯结婚证,不准再拖了!”的老丈母,今天就叫他“五姓外人”,“少来跨这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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