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而不先得月,是何道理?有一次李靖这么问高孝基。怎么?难道李靖也是高孝基的朋友?不错。高孝基也很赏识李靖。不过,高孝基认为李靖命中有一杀劫。杀劫不过,只能滞留下层。升迁早了,是祸不是福。事实上,牛弘、杨素之所以不提携李靖,正是因为相信高孝基这预测之故。牛弘、杨素不便说破,可又担心李靖因久困官场而意气消沉,所以由杨素出面说出那番“这位子早晚是你的”话来。牛弘、杨素不便说破,高孝基又何尝便于说破?况且,谁没有看走眼的时候?万一看错了,留下把柄在李靖之手,徒然自坏名声。所以李靖问起,高孝基只好又拿出孟子那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话来搪塞。李靖不信这类鬼话,可也无奈命运何。
送走红拂,李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溜达。满脑子装着红拂与边塞。穿过大路,一不留神,与一骑人马相撞。李靖抬头看时,见是一个喝道的。“瞎了眼!找死呀!”喝道的大吼。喝道的虽然自己身份卑微,无奈侍候的主子都有十足的威风,所以一向耀武扬威。李靖仓惶闪到一边,站稳脚步,回骂一句:“混账!”他骂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那喝道的早已跑到前面去了,主子策马从后面奔来,被他骂个正着。不明缘由,怒从心起,举起马鞭,直冲李靖头上打来。幸亏李靖手快,用胳臂挡住了,否则,脸上少不得要破相。一拨随从簇拥着主子泼烟溜水般走了,哪有李靖还手的机会?他尾追了几步,只看清一个随从手上打着一面锦旗,锦旗上绣着一个“李”字。
“这家伙是什么人?”李靖掏出一枚铜钱,扔给路边的小贩。
“前面不远就是唐国公府。”小贩说,“想是唐国公狩猎归来。”
原来是李渊这混账!李靖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吐一口唾沫?就这么算了?还能怎么样?人家可是皇亲国戚!无可奈何的事情,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尽快忘掉。这道理,李靖懂。所以,他的思维很快就又回到红拂与边塞。直到二十年之后,当李靖于无意之中得来一个报复的机会之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并没有忘记这一鞭之仇。
十四天一晃而过,十五日到了。红拂不免略微有些紧张。这不足为奇,下半辈子的命运就在此一举,能不略微有些紧张么?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红拂就已经收拾停当,准备出门了,虽然从杨素府邸步行到朱雀桥南头的玄武观,最多只需一刻钟。说收拾停当,也许过于夸张。其实,红拂的打扮与平常并没什么两样,如果说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心理上的。比如说,临出房门,又走回梳妆台再照一次铜镜,把本来没什么不妥的金钗拔出来再原样重新插回去。就在她再度起身,准备离开梳妆台时,侍候她的侍女小玉匆匆跑进来,说老爷叫她。身为侍女的红拂还有侍候自己的侍女?可不!杨素是什么人物?不是家有良田千顷的财主,或者腰缠万贯的行商。在杨素这类达官显贵府上,即使是侍女,也等级森严。红拂是直接侍候老爷的侍女,属于最高级,最高级的侍女用不着打理自己的衣食住行,基本上过的是饭来张口、茶来伸手的生活。
老爷叫我?红拂的紧张程度顿时升级。可别是叫我陪他出门拜客。那可怎么好?可她能怎么办?虽说生活不用自理,毕竟是奴才,主子的吩咐是不能违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