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得河不吱声。
九江红正无从报答,可他抽出两支枪后,在两手上托着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左手的一支轻轻插回枪套,又取出手绢擦了擦右手托着的枪身,这才毕恭毕敬递到于得海慢慢伸出的手里。
于得海略显笨拙地卸下弹匣,看是空的,就说:“这里还没有子弹。”
九江红又一粒一粒数给大伯五粒子弹。
姑爷丈人唠得不分彼此,不觉到了三更天。九江红起身要回父亲青山好那去“拔香”(洗手不干的意思),明天来接于小红安家过日子。于家人也不阻留,簇拥着送出大门,还要远送,被九江红挥手止住。然后九江红深情地看了一眼恋恋不舍的于小红,便跃身上马,约走出二十米,又勒住马回身挥手告别,然后才俯身撒开马蹄。
于家人刚刚转身回门,就听“――――”两声枪响,惊回首,看到九江红从马上栽两栽栽进了芦苇塘,马落荒而去。
人们都呆在了那里。
这时于得海左手撩起长袍,右手提着枪,迅速跑到九江红跟前,麻利地下了他的枪。然后双臂交叉,双枪夹在腋下,枪口冲后,不许人们上前,围着九江红的尸体踱了三圈,口中压着火焰念道:“好你个瞎了眼的九江红,欺人竟欺到我于得海的头上,也是你咎由自取!”随后命赵老业父子把尸体埋掉。
此时,于小红才惨叫一声,向九江红扑去,被家人拽住。
于得海看见于小红悲痛的样子,怒不可遏,眼睛血红,骂道:“孽障的丫头,败坏门风!要你何用!!”说着举起了枪,被此时已上国立高校在外读书回家的成龙手疾眼快搪起,“――――”两颗子弹射向了天空。
一家人把于得海拉开,于得海还不容。最后,于小红的母亲金莲,于得海的媳妇明珠,于成龙和媳妇马玉洁都跪下求情,于得海才叹了口气,饶过于小红,但家里一刻不能留。
这时于得江压了压火说:“她舅舅对咱家有搭救之恩,就把这丫头给他家金宝吧。”
于是,母女抱头哭了一场。于小红便被三叔于得河赶着车,连夜送到了金家驼子。
在于得海送走九江红的第二天,东天刚扒开眼睛,外面一阵“得得”的马蹄声把窗纸震得“沙沙”响,于得海警觉地披衣,提枪出门,嗬!原来是古榆树镇镇长孙家仁和镇公所徐麻子所长带领十余骑兵耀武扬威地把于家大院包围了起来,气氛紧张。
自从那年在边家店耍钱场上,孙家仁狗眼看低了那个干巴老头――昌图县法院院长,差点丢官削职,后来经过疏通,才保个天下太平。但是孙家仁对在他背时这件事中奚落了他,和在他挪房子时使他输了三匹马一辆花轱辘车的于得海,始终嫉恨在心。可是于得海有法院院长的“关照”,孙家仁也只能无可奈何。他便耿耿于怀,伺机报复。
昨夜九江红的马落荒跑回匪窝子,青山好就知道了儿子九江红被害了。但他们又不敢抄于得海的家,怕惹恼了官府派兵清剿他们。于是他们派人买通了古榆树镇镇公所徐麻子所长。徐麻子无计可施,求助于镇长孙家仁。孙家仁一听,眼睛放光,腾地从炕上蹦起,不小心带光了老婆的被子,叫声“好!”
徐麻子所长不知为什么,神经质地把脖子一梗。
孙家仁把马交给徐麻子所长,来到于得海跟前拱手一揖:“久违了,于大爷。本镇长闻报你夜里击毙了作恶多端的胡子头九江红,为民除了害,实为一大快事,本该嘉奖,只碍区域有别,无能为力,望请海涵。”说着又是一揖。
于得海问;“那你们是为何而来呢?”
孙家仁阴阳怪气:“我想于大爷是知法的,政府不准个人养枪。本镇长是为九江红的两支枪而来,也是为了你家的安全。”
这时一直站在于得海和两个叔叔身后的于成龙走上前,气指孙家仁:“孙镇长,你也应该知法,我们既然有区域之分,我们缴获的枪支,理应交到我们的当地政府,你们不该如此无理!”
孙家仁被训得张口结舌,他看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宽额头,一双睿智的眼睛,眉宇间的一块红记更显得正气威严,胸带校徽的国高(国立高中)学生,无言以对,知道自己又犯了狗眼看人低的病,便搭讪着说:“也好,也好,本镇长告辞了。”一揖,转身欲走。
“慢!”于得海把他拦住,“把枪交给你也行,但不是两支,只有一支。还劳孙镇长留下一纸政府收据方可。”
孙家仁看于家让了步,他也不计较枪数了,连说:“好说,好说。”
待于得海用枪与孙密林交换了收据,孙家仁狗颠似的走后,于成龙看着他们的背影愤愤骂道:“这些贪得无厌的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