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中子仍然是光棍一个,没人给介绍媳妇。他虽然现在混得很风光,可是庄户人看的是根本,嘴上不说,心里都是有数的。
赵中子对女人要求的思想还很顽固,竟往好的上够,二五眼的他还看不上。
就在前几天,有一对逃荒的母子,饿昏在生产队前的水井旁,被社员们抬到屋里救活后,这个女人问谁是队长,扑通一声给赵中子跪下,说她们老家那里干部“放卫星”,把社员们的口粮都放没了,人们肚子饿得实在挺不住了,都跑出来逃荒保命了。
她抱着赵中子的腿说:“赵队长,你收下我吧,给我们娘俩吃饱饭就行,我还能生孩子呢。”
赵中子看这个女人蓬头垢面的,看不透脸上的春色,又带着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他没动一点心思。最后赵中子做主,让一个叫徐占喜的光棍社员把这个女人领回了家去。
赵中子随着地位的提高,他的条件也更加严格。他的心中始终有一个偶像,这个偶像就是少年时一直牵动着他痴心的马玉洁。他像不散的阴魂始终追随着马玉洁的影子,不惜任何手段,甚至付出了老爹的代价,给于家制造了天大的冤案。他时刻找机会,步步接近马玉洁。
随着春耕的临近,农活日日增多,社员们的饭量也逐日增多,每天每人一斤的苞米面已填不饱肚子了。
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每家的干菜都已吃光,人们饿得都受不了了,每天还要“抓革命,促生产。”就连“三天不吃饭,革命照样干”的赵中子,再打不起精神来组织每天的诗歌朗诵会了。
人们开始寻找能充饥的食物,一天,于小红从金家坨子跑来,给娘家送来满满一兜榆树钱(树籽),告诉她妈和嫂子,怎样和着玉米面做汤吃。做好后,真的感觉很好吃,黏黏的,滑滑的。
一传开,没几天的功夫,周围所有坨子上的榆树钱都被撸光。后来就连榆树叶和榆树皮也被剥下来,碾成面吃掉。
开犁时,每副犁杖后面都跟跑着一群人,等犁杖一停下就呼啦一下子围上去,抢挂着犁铧上的野菜根子,谁抢到后就拿回家洗净,用锅蒸熟吃,虽然苦苦的,但也顾不上许多。
为抢这些野菜根子,人们常常抓破脸,伤了感情。
马玉洁和婆母金莲每天都要出工,生产队里现在实行了男女同工同酬,播种时,她们跟男劳动力一样,点种、滤肥、扶拉子、踩格子什么都干。每天都是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她们再也无法从嘴里节省下吃的,去填补孩子于小民了。
一天傍晚,于小民做完作业,肚子饿的慌,在家呆不住了,他就出去接收工回来的妈妈和奶奶。
马玉洁和金莲拖着疲惫的脚步向家里走着,走着走着就听不到跟在身后的于小民的脚步声了,她们回头一看,见于小民正蹲在不远处的一摊牛粪旁抠着什么。
马玉洁叫他他也不起来,便好奇地走近一看:原来于小民正睁大眼睛,张大嘴,用一根小棍从牛粪里往出抠着苞米粒,左手里已经撰着了几粒,右手还在抠着。
马玉洁一把把他拽了起来,不禁流下了眼泪,她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孩子饿着。
十三崴子屯东面的辽河滩,是一片连绵起伏的沙坨子,这里不涨大水时很安静,是亡灵们的宿地。沙坨子下面是平缓的河滩,河滩上长满了茂密的蒿草和柳条,是还没有被开垦的荒地。
马玉洁每天中午吃完饭,让婆母金莲在家收拾着,她一个人走进沙坨子这块坟地,在社员们上工之前,她又从沙坨子那面走过来。
人们看着她走在街上时,手里总是托着几个野鸡蛋、鸽子蛋什么的。谁也没在意,可赵中子看到她每天从沙坨子走上走下地,心中就打起了主意。
这天马玉洁刚走出屯子,赵中子就悄悄地跟踪上来。马玉洁向沙坨子下面平缓的河滩上走下时,赵中子已经趴在沙坨子顶上的一个沙坑里注视着玉洁的一切了。
他看见马玉洁走进河滩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向四下张望了一下,就蹲在没腰深的蒿草里,看不到一点身影。半天才又站起来,再四下张望一会,又蹲下。
赵中子抻出眼芯子也没看出个名堂来。就在马玉洁又蹲下的时候,他溜下了沙坨子,钻进了河滩的蒿草地里,小心地分开蒿草,爬近玉洁的背后,屏住气,透过草缝,他看清了。
马玉洁在这里种了足有十几棵窝瓜秧,正精心地莳弄着。
赵中子惊呆了,这个女人有多大的胆子,这私自开荒种地可是违法的。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胭脂色的上衣被风吹得一起一伏的,露出雪白的腰肢。这哪是一朵浓绿丛中的花,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叫人生情的女人!
赵中子刚才还想去工作组那报告,抓个现行请功。可现在他怎么也迈不动了脚步了,他想正好趁机强行得到马玉洁,如事后她不饶,就恐吓说她私自开荒种地是犯法的,他要报告工作组,想必马玉洁怕处分是不敢声张的。
赵中子邪念已定,他鼓了鼓劲,就上前一把抱住了马玉洁的腰。
马玉洁先是惊吓了一下,一看是赵中子,她马上明白了他要干什么。她挣扎着在地上滚着。
马玉洁看着地上的蒿草被压倒了一大片,很快就可以吃的窝瓜也压掉了,她一股怒火冲天而起,奋力甩脱了赵中子,然后狠狠地抽了赵中子一个耳光,哭着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忘恩负义的狗!你当官放卫星把粮食都交上去了,我们一家孩子大人都饿得快扎脖了,我在这种几棵窝瓜,想填补一下肚子,你还欺负一个女人,你还是人吗?”骂完,马玉洁冲出了河滩,向屯子里跑去……
赵中子手捂着脸,半老天才缓过神来,他心里在琢磨着,这件事他反倒不能声张,如果一旦暴露,会毁了他的前程的。他今天吃了个哑巴亏,有话没处说,只好等以后再慢慢地寻找机会报复马玉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