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夜都守在医院里,没有合眼。经过一夜的抢救,婆婆终于再次脱离生命危险。但还需要继续住院观察。
在婆婆住院的这段时期,方晓菲没有上网,而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里。对婆婆照料得十分尽心。
这段时间,她也一直想着怕瓦落地,盼着他给她发短信,或者打电话。一般来说,她不喜欢主动先去和他联系,她觉得,女人,就是不能太主动。
在她婆婆住院的第三天晚上,也就是方晓菲和怕瓦落地自宾馆分别后的第三天晚上,她收到了一条来自怕瓦落地的短信:“宝贝,我很想你。我在出差,很累了,要休息了。就这样好吗?”
她很想回,但是没有回过去。她心想:真的想我的话就不会三天没有任何联系,只给我发一条短信了。
第四天白天,她回家给婆婆拿换洗的衣服,顺便开了电脑,进聊天室稍微看了看。她进去聊天室的时候,正好看到怕瓦落地也在,正和姐姐妹妹们聊得欢。
怕瓦落地碍于情面,主动对方晓菲说:“今天我出差回来了。不过马上还要走,还要去其它地方出差。只有一点点时间。我是特意来这里看看你在不在的。”
“哦……”方晓菲说,“既然只有一点点时间,那你不能给我发个短信吗?你这一点点时间恐怕不是留给我的吧?”
“手机没电了,正在充电。前两天充电器剩家里了。”怕瓦落地在回复了另外三个聊友的话之后,这样回复方晓菲。
“我马上又要走了。”怕瓦落地说。
方晓菲问:“去多久?”
怕瓦落地:“不知道。或许一个星期。或许半个月。或许更久。”
方晓菲问:“你会给我发短信吗?”
怕瓦落地:“会的。”
方晓菲:“我要你每天给我打一个电话。”
怕瓦落地:“好的。”
方晓菲:“这次你还会忘记带充电器吗?”
怕瓦落地:“不会的。”
但是,第五天、第六天,以及一个星期之后,方晓菲都没有收到怕瓦落地的任何短信或者电话。这时,她的婆婆已经康复出院了。她也可以上网了,但是在网上,也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后来,她实在忍不住,就给他发了个短信:“好久不联系了,是否很忙?”
他没有回。她又发了一条短信:“你在干嘛?我浑身都在发抖。”
他回了一条短信:“我在吃饭,和领导一起。不方便回短信。快没电了,充电器坏了。我明天去买一个新的充电器再和你联系。”
方晓菲安慰自己说:“他真的是很忙。他真的是充电器坏了。他真的是没有办法和我联系。否则他早就和我联系了。其实,没有办法给我发短信,他也很着急。明天,等他买了新的充电器,就会好起来的。”虽然这些话,她自己也不相信,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相信。
但是,到了次日,方晓菲等了一天,甚至于晚上也没有睡好,也没有等到他的一条哪怕是应付性质的短信,更不用说电话了。
她打开短信功能,写了一条短信:“这么多天了,你知道我对你的挂念,但是你呢?你的爱还在不在?”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按下“确定”键,却按下了“退出”键。
她又按下了一串数字,是怕瓦落地的电话号码……
第五章(十一)
2007年8月11日星期六晴
犹豫了一会儿,方晓菲又把那一串号码删了。
她想起怕瓦落地不再和她联系的这段时间以来,她天天盼着他的短信、或者电话。所以对电话铃声很敏感。一听到短信铃音,就以为是怕瓦落地发过来的。但每次打开来看,要么就是广告短信、要么就是别人发过来的。后来,这种希望逐渐变成了失望;失望又变成了绝望;渐渐地,在绝望中又升腾起一种若隐若现的渺茫希望。如此周而复始,不断折磨着她的神经。
特别是最近这两天,她时常出现一种幻觉,总觉得自己听到了短信铃音,但是拿出小灵通一看,却没有短信。甚至于在半夜里,她也会被幻觉中的铃声惊醒。可是,拿着电话看的时候,却又是无比的失落和沮丧。
此刻,她又拿着小灵通,而她忍了很多天的眼泪就像决堤一样地流了下来。
为了不再等他的短信,更是为了克制自己不要发短信、不要打电话,她索性关闭了小灵通。
想了想,她又打开小灵通,把怕瓦落地的的名字改在了“黑名单”这一组里面。这样,就算他什么时候想起给她发短信、或者打电话,她也听不到了。
“我不会再等他的消息了。”她这样对自己说。(但是在很多天以后,她又把他的名字从“黑名单”里拉回到“好友”;后又再拉到“黑名单”,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这是后话。)
她想:今生遇见他,并且喜欢他,或许是前世未了的情缘吧。但现在,缘已尽、情已了、爱已断、债已酬。那么就这样,也很好。
“晓菲,吃饭了。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醉虾!”正当方晓菲在发呆的时候,志豪妈喊她过去吃晚饭了。
自从志豪妈这次从医院里出来以后,对方晓菲的态度明显的好多了。她感激方晓菲在医院里那么多天,那么耐心和细致地照料她。致使很多人都不知道她们是婆媳的关系,以为晓菲是她的亲女儿。
人心都是肉长的。之前这一对婆媳就好像前世的冤家。或许真是前世的冤家也说不定吧?但到了此时,也是前世各自欠下对方的债都偿清了,所以彼此的心结也都解了。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的是很奇怪。明明情投意合的两个人,因为缘分到了尽头而终究不能再继续在一起。于是,就成为了陌路人。明明是冤家路窄的两个人,因为某种因缘,而解了宿世以来的积怨。甚至能成为亲密的朋友。难道,我们这些在阡陌红尘中身不由己的人,还有什么理由不信缘吗?
“妈,你多吃一点。你身体刚恢复,多吃点补充营养。”方晓菲对志豪妈说。
志豪妈呢,则把醉虾夹到方晓菲的碗里,一个劲地说:“你吃你吃。”志豪妈慈爱地看着晓菲,眼角的鱼尾纹里荡漾着笑意。
这是一幅其乐融融的图画,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看来,真的会以为这就是一对贴心的母女,而不是婆媳。
那天,林志豪没有回来吃晚饭。他打了个电话回家,说:“出事了!出大事了!萧燕秋割脉自杀,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现在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可能晚上也回不来!”
第六章(一)
2008年1月15日星期二雪
在中心医院的急救室里,萧燕秋面容惨白、嘴唇上起着泡,尽管是在昏迷中,她仍是眉间微蹙。可见得这不开心的表情成了她惯有的,竟像是凝固在了她的脸上一般;这表情向人们透露着:她每时每刻都在发愁:在醒时发愁、在睡梦里发愁、甚至在昏迷时也在她身上笼罩着一片愁云。
林志豪看着这个瘦弱的女孩,心里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不由得担心起来。
他每次看到她,都觉得她像一株在秋风中飘摇的小草一样脆弱,忍不住要去怜悯她,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产生这种情绪。
“通知家属了吗?”林志豪问正走过来的一个护士——她是来给萧燕秋换盐水的。
“这个我们不太清楚,您要去问主治医生。”护士小姐彬彬有礼地说。
“嗯,行了。我也是急糊涂了。”林志豪说着,掏出了手机,拨通了萧燕秋的班主任朱老师的电话,又让他去通知家长。
忙完这一些,他才安顿下来,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女孩子。他拿起她的左臂,看到她手腕处很深的一道口子,现在正密密麻麻地被缝着几十针。她差点就被那道口子夺去了生命。
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那道口子。突然,萧燕秋的手动了一下。紧跟着,她的头也动了一下。
林志豪赶紧叫来医生和护士。可这时,她又不动了。
医生仔细了检查了一番,说:“看样子她的情况好转了,这两天有望清醒。”
虽说是“有望清醒”,但不知她何时清醒。林志豪不敢怠慢,一直守着她,直到凌晨2点半她的父母从乡下赶来。疲惫不堪的林志豪才回家去了。
在医院门口不到的地方,林志豪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匆匆而过,极像是杜芬芬,还掺扶着一个中老年妇女,向门诊楼走去。但是因为当时灯光很暗,而且距离较远,他没有看清,也没有追过去细问。
他看到的那个年轻女子正是杜芬芬,她妈妈突然觉得肚子疼,所以打电话叫杜芬芬来把她送到医院去。
医生检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问题。又询问了她妈妈:“晚饭吃了点什么?”
芬芬妈说:“吃了一个冷粽子。”
医生说:“估计是吃了冷粽子不消化。”于是就给她开了一点助消化的药。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药到病除了,芬芬妈吃了药还真的感觉疼痛减轻了许多,又过了一个小时,就不再疼痛了。于是折腾了半夜的杜芬芬和她妈妈都昏昏沉沉地睡了。
林志豪也昏昏沉沉地睡了。
第二天,他上完课还是去医院看望萧燕秋,她还是没有醒过来,而且也没有丝毫的动作。看到她父母都在,他觉得自己不适合长时间逗留在这里,就走了。
回到家里,他打开了电视机。一边看电视,一边想着心事。马校长再过几个月就要退休了。学校里近期要有大的动作,对中层领导进行改选,同时也对下一任的正校长进行选举。是采取投票的形式。民主选举是他们学校惯有的制度,这正是迎合了竞争上岗的形式。
这阵子,学校里的形式已经有点剑拔弩张了;各个竞争者之间都面合心不合,一些人在抓紧搞关系以拉拢同事;又有一些人在散布小道消息来打击对手……
林志豪觉得自己获得正校长的位置的可能性很大,几乎是成了定局了的。况且他也不必散布什么小道消息,冯校长的风流韵事早就传遍了校园。他觉得自己现在要做的,只是在工作方面认真又认真,在私生活上谨慎又谨慎。所以这段时间,他很自觉地呆在家里,连杜芬芬那里都很少去了。
在家无聊了就看电视。他对那些哭哭啼啼的连续剧不感兴趣。他最爱看的还是《动物世界》,他现在正看着这个节目呢。
电视里出现了令人振颤的场面:一头母马因为难产在撕心裂肺地嘶叫着。后来终于产下一匹小马驹。然而这匹母马因为当时胎位不正再加上用力过度,子宫和肠子都掉出来了。
因为疼痛,它一边嘶叫一边狂奔。马夫看了觉得不忍心。于是叫了几个人骑着快马想尽办法追上它,并把它逮住。然后把它捆绑在一棵树上。
可是这匹马并没有安静下来。它用尽全力挣脱绳索,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向马群走去。走到马群中间。
其它的马都围着它,一一用脸去贴它的脸,一一向它告别。这个告别仪式结束后,那批难产的倒下去了。
看到这个画面,林志豪心想:多么伟大的母爱,做母亲多么不容易,用自己的死亡迎来了新的生命。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向方晓菲看去。这么一对比,他甚至觉得方晓菲还不如那匹马呢。
他又想到了他的同事们。他想:连马都这么团结友爱,人和人之间怎么就不能团结呢?怎么就非要勾心斗角呢?……
他的心中有一连串的问题,可是这些问题不是他那高智商的脑袋瓜子所能解答的。
第六章(二)
2008年1月17日星期四雪
冬去春来,又到了乍暖还寒的天气,一切都像是在轮回。
这阵子,芬芬妈的肚子痛更频繁了。医生都说,这是胃病。忽冷忽热的天气,最容易犯胃病了。于是,芬芬妈配了很多治胃病和助消化的药来吃:像39胃泰、马丁玲等,家里一大堆。
她的胃病时好时坏,而且最近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
这天早上芬芬妈只吃了一点热稀饭,什么都不敢多吃。可肚子还是痛了起来。
杜芬芬正想送她去医院,王海给她打来了电话:
“杜老师,”王海说,“我有事想麻烦你。有空一起出来喝茶,我们边喝边聊。”
杜芬芬说:“我妈病了,我现在要陪她去医院。”
“什么病?”
“胃不舒服吧。”
“我倒是认识个朋友,他是治胃病的专家。要不我陪你们一起去?”
“好的。”杜芬芬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那个专家果然是眼光独到。他说:“这不一定是胃病,建议作个全面检查。”
于是作了个全身的ct,发现胆管有些堵塞。
专家又给芬芬妈开了一些疏通胆管的药。
杜芬芬本来对王海的印象并不怎么好,但是自从这次以后,她就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林志豪这段时间没空陪她,她也倒不觉得寂寞。一方面是要照顾妈妈,另一方面由王海陪着。
这天下班以后,林志豪又去医院看望萧燕秋。他刚在床沿上坐下,就看到萧燕秋的手动了动。紧接着,萧燕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醒了!她醒了!”林志豪兴奋地喊起来。可是这时候身边竟没有一个人,不知她的父母去了哪里。
“林老师,”萧燕秋说:“您怎么在这儿?”
顿了顿,她又说:“我这是在医院吧?您把我送来的?”
“不是,是你的同学发现了把你送来的。”林志豪说,“燕秋啊,你有什么事情就找同学、找父母、或者找我说说都行。千万别想不开。”
萧燕秋轻轻地点了点头,眼泪又顺着她那美丽的脸庞流了些来。
“林老师,杨晨是骗我的。”她哽咽地说,“杨晨不爱我。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
“别着急,慢慢说。”林志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于是,她把最终知道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原来,陈阳因为内疚、因为经受不住内心的折磨,而最终向她坦白了部分事实。但是他没有说出自己得到了可观的报酬,只是说帮朋友忙。
然而这就足以摧垮萧燕秋纤细敏感的神经。对于她来说,爱情就是她生存的意义,她是为爱而生的,也愿为爱而死。
“别想这么多了,还有关心你的同学、老师、父母在你的身边,你要振作起来。”林志豪握了握她的手,语气十分的温和。
萧燕秋看着这个比他大了18岁的男人,忽然觉得有一种亲近感,仿佛一株纤细的藤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树。这种感觉很微妙,在她心里有一种感动、也有一种感触。虽然此时刚刚清醒的她还来不及去分析自己的意识和潜意识。
一个女人往往会这样:在一个男人关心她、照顾她,并且为她的事情而忙碌、而奔走的时候,总会产生一种感激、感动、以及其它难以分析的感情来。杜芬芬也是这样的女人。
自从查出是胆管的问题以后,芬芬妈的病情好了很多,肚子疼的症状基本上消失了。于是,杜芬芬在内心里就对王海十分地感激。
这天,王海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来到杜芬芬家:有脑白金、有富硒康,还有阿胶胶囊。
杜芬芬一看,赶紧拒收:“你这么客气干嘛呀?我妈的病这么快好起来,多亏了你帮忙。我们还没有好好地谢谢你呢。”
王海说:“小杜阿。你这么说就见外了。难道我们不是好朋友吗?这一点点东西不成敬意。以后我要麻烦你的事情还多着呢。”
“那好吧,以后有什么事情就说一声。”杜芬芬说。
“眼下就有一件事情麻烦你,”王海顿了顿,说,“我那小儿子王胜正在读高一,他有几门课不是很好,想请你帮助辅导辅导。”
“哦,好的,你安排时间,我一定准时过来辅导。”杜芬芬想了想,又补充说:“我一定尽我的力。”
王海笑着说:“那我先谢谢了,时间由你定。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吧。”
“好的,每周二、四、六晚上吧。”杜芬芬说,“如果我临时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
第六章(三)
2008年1月17日星期四雪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春风正用它的温柔的手在轻轻抚慰着大地的灵魂;而大地在经过一整个冬天的冷峻与严酷之后,也变得沉着与淡定起来。
春暖人间,春回大地。此时,每个人的生活也仿佛因为春风的恩泽而更加顺趟了。
芬芬妈的身体也不再有病痛了;志豪妈的心脏病也没有再犯;萧燕秋的伤也痊愈了……大概这就是否极泰来吧?
然而萧燕秋手腕上的伤虽然已经愈合,可是她心里的伤或许还没有这么快就痊愈吧?
萧燕秋这段时间还是经常去心理辅导办公室,而且每次都是挑星期五晚上林志豪在的日子。
她把自己以前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则总是循循善诱,鼓励她走出阴影。
过不了多久,她的心病也得以好转,只是对林志豪多了一些依恋。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依恋是一种什么性质,觉得他对于自己来说,既像父亲、又像兄长;既像朋友、又像恋人。在看到他的时候,她时常会有一种敬畏感;而在看不到他的时候,她又思念他。
或许人和人的心灵真的是相通的,真的是有所谓的“心灵感应”吧?在林志豪的脑海里,也经常浮现出萧燕秋的面容,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他心里鲜活起来。她想起他的时候也正是他想起她的时候,她思念他的心和他挂念她的心是一样的。
这种牵挂,就像是一个看不见的磁场,把人包围在中间;这种牵挂,令人心旷神怡,令人怅然若失,它纠缠如毒蛇、执著如怨鬼;这种牵挂,就是暗恋的感觉。
这天晚上,萧燕秋在接受林志豪的心理辅导时,忽然变得很沉默,一脸的沉重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林志豪问她:“你在想什么?哪里不舒服要跟我说。”
她说:“没想什么,就对林老师十分依恋。”
他淡淡地说:“那不会。”
他们彼此沉默了一小会儿。
她忽然问:“为什么不会?”
他说:“我老了。要摆在过去生得早的话,我都可以当你爸了。”
她说:“那我有恋父情节。”
于是他们就不再说话,在彼此僵持了几分钟之后,萧燕秋起身告辞。
其实对于她的思恋,他是知道的。他们都是敏感的人,敏感的人就好像是信号灵敏的天线,他们彼此的心是相通的。
只是矜持的她会这么直截了当的表达,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暂时还没有考虑好以后要怎样去对待她。像以前一样、装着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对她比以前更亲密?有意识地疏远她?
他现在的大部分脑细胞都用在了即将到来的这次选举上面。他相信自己是不会落败的。然而,有一个人却令他非常头痛。
这个人就是邱丽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