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莉着实聪明,她远远地已经看出了端倪,拼命向我招手示意快走。我自觉欧阳风起应该没注意到我。可回头时已见一个小狱吏跨过小河跟了上来。
卫莉急眼了低声问道:“那个出大力的苦役你可认得?”我点头。
“是你朋友么”我又摇了摇头。
“那还磨蹭什么,快上马。”卫莉接过水囊却顾不得喝一口,解开黑马缰绳匆匆递在我手里。
身后的小狱吏紧跑几步喊道:“二位公子留步”
卫莉调转马头挡在我身前说道:“嘿,我们是过路的,家中有急事,有话快讲耽误不得。”
小狱吏一把拦在路上问道:“二位可认识欧阳先生?”
卫莉装做男人的摸样,向旁边树上吐了口痰道:“我们弟兄两很少出门,认识的人中也没有姓欧阳的,你们怕是认错人了。”
“不会错的,欧阳的眼睛尖实得很。”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矮胖的狱吏头也跑了过来。他陪着笑脸对我说道:“欧阳先生说数年前和你有一面之交,记起来了吧?别看他现在是人犯,明年开春一出我这门,至少是个五品官”
矮狱吏似乎以为我们嫌弃欧阳的身份,才装作不认识的。又压低声音补充道“人家外边关系特硬増,来了好多路人马要保荐他出狱做官。可这人认死理,非得把这牢狱坐够了才肯出山。你有这样的朋友那是造化。常言道落难时才见真情呢,二位不必装样子了吧。呵呵”
卫莉说你们真认错人了。那狱吏头撇嘴摇头道:“啧啧,贫在闹事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就没意思了。你看我也是受人之托,这样吧认错认对你们和我走一趟。我么好歹也是个八品官,不讲威也得讲个信。答应人家的事不好不办。”说话间他阴沉着脸勒住白马的嚼头,死死攥在手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跳下马道:“我哥真的有急事,我跟你们走。”转身拴住黑马对卫莉道:“哥,你办完事回去禀告父母一声,叫他们别担心。回去的路我认得。”
矮狱吏这才松开手,拍拍我的肩膀向河边走去。
卫莉后来对我说,见我这鬼使神差的举动,当时她差点急哭了。我向她解释说,之所以那样做一是因为确实没有解围的办法。二是冥冥中觉得欧阳不可能把我怎么样,至少不会把我交官。对他来说五年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今朝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不会坐享其成的,否则他就不是那个欧阳风起。
说实话我还有些好奇。我跟在矮狱吏身后还是有些奇怪。那欧阳风起何时瞥见我的?五年前见了一面,他的记性就那么好?难道我一点变化都没有么?但转念一想也不奇怪。人家是名捕头天生一副慧眼,再说了我都能认出他来,他没理由认不出我。五年前正因为我人家丢了乌纱帽,从高高在上的华浦县捕头变成了苦力囚徒。他会不记得我?他会饶了我?于是心里宽慰自己道,即使真被抓住,真被砍了头,也是还了五年前的孽债,够本了。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回头望时已不见卫莉的身影,这也好没她矫情,我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胖狱吏淌过小河指指远处山腰间一排帐篷道:“我们都很同情欧阳先生的遭遇,所以他的待遇要比别人好的多。和我们狱吏同吃同住。”那厮回头诡秘一笑又道:“欧阳先生的朋友多,逢年过节纷至沓来。那些人中有不少是我们同行,阔气得很,又是送酒又是送钱。有的干脆赶着成群的羊来的。”说话间他又回过头来,手掌张开手腕来回转动着。
我恍然大悟,这厮原来是在索贿。犹豫半天,还是从怀中摸出几粒银豆,塞到他指缝间。
谁知这家伙还是嫌少,打量我一阵没好气道:“就在前面,你自己去吧”说完扭身气呼呼走了。
“嘿嘿”我苦笑一声。这他妈叫什么事儿,肠子都悔青了。我个大男人也窝囊死了吧。自投罗网乖乖送死还要行贿?谁说下了苦海回头都是岸了。
棉门帘子搭成的帐篷前是几口大水缸。水缸的个头要比我们那里的大许多。我估算至少十几担水才能灌满。
忽然间一口水缸中的水涌冒出。欧阳风起赤身裸体从水缸中跳了出来。他手托着长发脚踩在碎石上摸索着。
我见一块青石上放着长条毛巾便递了过去。欧阳擦拭身上时我注意到他左臀部位深深凹陷有巴掌大一处伤疤,伤痕如炸裂的冰块,道道触目惊心。怪不得看他走坡路时有些费力。
欧阳边穿囚衣边道:“你小子还真不怕死,居然一叫就来、、、、、、。”他见我盯着他的伤疤冷笑了声道:“拜你狗日的所赐,几十大板下去几乎要了老子的命。我那些兄弟背着我满县城找大夫,用了十几斤金创药才止住流血。打断了四根筋,是用线缝上去的。肉丝都被打肿成片涨碎了,光是黑血脓囊烂肉就挖了十大碗十五六斤。得亏老子身体结实,总算拣了条命。九个月后才能下地服刑。换了别人不死也是终生残疾。你说说这笔帐该怎么跟你算呢?”